第20章 018 出谷,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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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间茅屋外多了一座坟冢,一块细长的木板充当了墓碑,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先师驻颜神医之墓。

  雁奴已经在墓前跪了两天了,两天内水米未进,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蓬头垢面,眼窝深陷。脸上的黑纱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左脸的刀疤像一条丑陋的大虫,在脸上蠕动着。可雁奴早就顾不得这许多了,伤心欲绝再加上又累又饿,跪不像跪,坐不像坐,半跪半趴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恨不得把才入葬的驻颜神医从坟墓中扒出来,好像把人从坟中扒出来,那人就能活了!

  哭了又哭,喊了又喊,嗓子哑了,心死了,人仿佛也死了。

  可是,这人终究还没有死,没有死就必须活下去!

  累急了的雁奴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夜。满身满头的露水,淋湿了衣服,更淋湿了心。

  洒了一脸的泪水不知何时被风吹干,泪水干了,不代表就不伤心了,而是眼泪流尽了。就算心再痛,也不再有泪。

  两只沾满泥土的小手支撑起瘦弱的身体,不知为何,耳边突然回想起爷爷曾说过的那句话:“人总会有死的那天,只要不把生死看的太重,便不会伤心!”雁奴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爷爷是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的。爷爷将她藏起来,就是为了保护她。

  仇人的那张张狂的脸,再次浮现在雁奴的面前,让她的心中再次浮起了恨,恨的她眼中冒着火。

  一个头重重的磕在驻颜神医的坟前,雁奴朗声道:“爷爷,雁奴会给你报仇的!爷爷放心,雁奴会好好的活下去的,一定会活出个样来!”

  第二天,雁奴来到了天穹树下,只是两天的时间,天穹果已经成熟了。

  天穹树的花儿是黄色的,果子却是鲜红的,红的像血。

  一大棵天穹树的果实,雁奴整整摘了一天。

  十八年的等待,换来了一季丰收。可惜驻颜神医却没能看到成熟的天穹树果实。

  雁奴一面摘果子,一面哭,可是却再也没有眼泪了。“用天穹果制成天穹丸,爷爷,您为了您的病人耗尽了大半生的心血,也耗尽了青春。可是到最后,您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颗颗圆润、小巧的天穹果躺在竹篓中,如一个个刚刚出生、穿了红肚兜的婴儿。雁奴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倘若爷爷能看到这些天穹树果实,肯定会高兴的,可惜……

  天穹丸的做法,雁奴已经在驻颜神医那里听过了无数次,百种草药和煎药需要的水早就备下了,只需着手制作便可。

  雁奴在百草谷中生活了七年,这百草谷中的一草、一木都有雁奴的记忆。两处茅庐尚在,百草谷的容颜未改,可是爷爷死了,物是人非。

  雁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是同样的丑陋,只是少了早几年的稚嫩模样。如果那个杀人凶手不来,得了天穹果,爷爷就该为雁奴医脸了,可是现在……雁奴恐怕真的要一辈子戴着面纱,永远不能以真面目视人了!

  雁奴自怀中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碧玉手杖,看着玉杖她自言自语道:“大祭司去了,爷爷也走了,现在只有你陪着我了!可是,你迟早也会离开我的,因为我答应了大祭司,要帮你找到主人,把你送回到巴诃穆达的身边!以后我又会变成一个孤苦无依的人了!”

  带上驻颜神医都未曾得到的天穹丸,雁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百草谷。这个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这个给了她七年温暖的家。衣服早就由彩色的织锦,换成了素白的孝服,一朵白色的小花斜斜的插在头上,两鬓的发丝隐在面纱之后。

  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无依无靠、举目无亲。这个动荡的年代,制造出了太多的悲剧,而悲剧的结果就是仇恨,仇恨会继续演化悲剧,一场场悲剧下,是更多人的痛不欲生。

  出了百草谷是依山靠水的朔州,朔州水土肥沃、孕育着上千顷的土地。大片大片的农田连接在一起,如一块块尚好的织锦,让人看着心神舒畅。这种在旁人看来最普通不过的景象却让雁奴深深的震撼了,让她震撼的不止这一点。

  朔州不是姑师最大的州,可其他州拥有的风景,这里也一应俱全,比如整齐、宽敞的街道,比如绵长的马路,比如源源不断的人流。热气腾腾的包子、被淋上色泽诱人的汤汁的热汤面、两面都沾满了芝麻的烧饼、飘着五香味的五香鸡蛋。每一处都是新鲜的体验,每一处都是精彩无限。

  到了朔州,雁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站在路边看着一对夫妇吵架,她站在那里听了小半个时辰,却没能听出他们吵架的原委。而其他的路人,没有人像雁奴这样,对这对吵架的夫妇这样感兴趣。

  小夫妻吵完架,最后和好如初。雁奴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会和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更何况是夫妻之间那些事。

  继续向前走,雁奴愣愣的左顾右盼,像极了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而她对自己的评价则是,她还不如一个乡巴佬见多识广。

  买云吞面的小贩在灶间忙活着,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走了一天,雁奴又累又饿,闻着面香,便走不动了。

  小贩热情的吆喝着:“小姑娘,吃碗面吧!我做的云吞面可是朔州一绝!好吃、劲道、实惠!”说着,小贩腾出一个凳子放在了雁奴的旁边。

  雁奴揉了揉肚子,坐了下去道:“那好,就给我来一碗!哎,老板,你这面多少钱一碗?”

  小贩为人憨厚,嘿嘿的笑着道:“你这小姑娘,面还没吃,倒急着先问价钱。我这面实惠,价钱公道,两文钱一碗!”雁奴听着细细的琢磨,这些年驻颜神医为人医病,好东西没少得,银子也没少赚。她这次出谷带了两千多两银票,一百多两银子,短时间内,就算什么都不用做,银子也够花了。

  雁奴将身上背着的小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小贩手脚麻利,云吞面已经放在了雁奴的面前。

  云吞面雁奴还是第一次吃,每一根面条雁奴都细细的品尝,入口顺滑,有弹性,最好吃的,还是面汤,浓而不腻,喝上一口回味无穷。

  小贩带着笑脸,问雁奴道:“小姑娘,我煮的面,味道怎么样?”

  雁奴点头,道:“味道不错!这么好吃的面,我还是第一次吃!”受了夸奖,小贩笑的合不拢嘴,一高兴差点忘了收雁奴的钱。

  远处突然响起了锣声,路人指手画脚的纷纷朝着敲锣的人聚集,雁奴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向那热闹的地方瞧。小贩收拾着碗筷向那边瞧了一眼,道:“是邻县的爷孙俩,才到朔州没几天,听说是过来寻亲戚,花光了身上的盘缠,卖艺赚盘缠呢!”

  “卖艺?怎么个卖法?”雁奴的眼睛看着那黑乎乎的人群,问。

  小贩笑着道:“嗨!那还怎么卖,就是杂耍呗!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无论是做小买卖的,还是卖艺的,靠的还不是客观赏脸!小姑娘若好奇,不妨上前看看去!”

  杂耍、卖艺这样的词儿,雁奴是头一次听说,听来就感觉新鲜,便忍不住上前去凑凑热闹。

  卖艺人敲锣打鼓的招揽看客,一会的功夫,半条街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身穿短打、胡子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和一个身穿花布衣服、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几个摞在一起的凳子上,老人则站在一旁,一个个的往小姑娘的手中扔着凳子。凳子越摞越高,围在旁边的人都替那小姑娘担心,可小姑娘却无比稳当的站在高高摞起的凳子上。

  小姑娘的表演引来众人阵阵掌声,雁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演,一个劲的叫好。

  此时,老人拿着锣到人群中求赏,有的看客大方的掏出了一两个铜板,有的人则干脆转身走开。当老人来到雁奴身边的时候,铜锣上只有不到十个铜板。看热闹的人多,肯掏钱的却不多。

  雁奴看那到这一老一小就想起了爷爷和自己,他们虽然赚钱辛苦,可是却能彼此相依为命的生活,无论是冷是暖,身边都会有一个亲人关心自己。而她呢,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人,爷爷永远留在了百草谷,长眠于地下。

  雁奴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入铜锣中,那老人还未来得及说一声谢字,雁奴便转身离去。

  前路漫漫,无人陪伴的旅程总是凄凉的。

  晴朗的天气突然转阴,很快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水一滴滴的落在雁奴的头上、身上,就像她无法掉下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让她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不知何时,街上的行人逃的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一身素服、以纱遮面的少女,心中充满悲凉的踽踽独行。

  突然,一把伞遮在了雁奴的头顶,举伞的人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身穿花布衣服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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