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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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际遇,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她很乐见这样的结果。

薛姐姐,你,终究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你在想什么?”孙睿鸣走到她身旁。

董小南定睛看着屋外的芭蕉,神情微微有些恍惚,良久方转过头来,勾唇一笑:“只是诸多感慨罢了。”

“都会好的。”孙睿鸣抬手,摸摸她的脸颊,柔声劝慰道,“你要相信,不管人生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只要心存善念,都会好的。”

“少爷,你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是。”

“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是对二夫人,你也从来没有真正下过狠手,是吗?”

孙睿鸣微微地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又何须我出手?”

“少爷之心,果然……”董小南忽然说不下去,至今日她方微微有些悟得,自己这位主子的真性情。

“你说,立身于这世间,是害一人容易,还是救一人容易?”

“少爷,是存了济万民之念?”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孙睿鸣微笑摇头,“不过,是……”

他目光一闪,并没有把话说完。

“少爷?”

“小南。”孙睿鸣走到沙枣树下,立定,抬头看着天空,“这人生的祝福际遇,往往如浮云一样变幻莫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执意与二夫人斗法,如今孙家大院,又是如何一番情形?”

董小南怔住。

很多问题,她确实全然没有想过。

“可是少爷……”

孙睿鸣摆手:“人生匆匆数十载,贵在相惜二字,恶缘是缘,善缘亦是缘,善缘得善果,恶缘也未必得恶果。”

“是。”

“二哥,二哥。”孙睿龙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何事?”

“二哥,地方乡绅摆下酒席,邀我兄弟二人前往,不知二哥你——”

“你如今已然中举,将来这些应酬定然是免不了的,对方既盛情,自该前往,只一条,若遇那等阿谀奉承之辈,你只可听着,不可深信,更不可妄自托大。”

“是,二哥。”孙睿龙满眼钦佩地看着他,经历这些天来的事,他也瞧明白了许多,二哥所传皆乃正道,只是他从前不肯信。

“少爷,小南这就去给你准备衣妆。”

“嗯。”孙睿鸣非常淡然地点头。

酒宴就设在镇上的太和楼。

乡绅们引着孙氏兄弟走进酒楼大门时,太安正在柜台里算帐,蓦地看见他们,一颗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赶紧着从柜台里走出,迎上前来:“二少爷,三少爷。”

马掌柜也满脸红光地跑来跑去:“两位少爷,楼上请,请。”

众人同着孙氏兄弟上了楼,酒席早已备下,沿桌一圈青花瓷碗,白瓷盘碟,盛着鲜美菜蔬,众人围座,便由其中年最老的乡绅举起酒盏,向孙睿鸣示意:“二位皆是我地方上的俊才,将来若然高中,请不要忘了乡亲,乡谊。”

“尊翁说哪里话,”孙睿鸣也举起酒盏,“睿鸣自小也是尊翁看着长大,平日里不谙俗务,于尊翁面前多有怠慢,还忘尊翁见谅。”

见孙睿鸣毫不托大,反而谦逊有礼,众人心中更是暗暗称叹,一老翁便忍不住道:“两位少爷人品学问,皆是百里挑一,却不知——”

孙睿鸣一听,便知是要提那作媒之事,他略一思忖,觉得眼下也不好挑明与董小南的事,于是微微笑道:“睿鸣生性散淡,此生与富贵无缘,恐会耽搁人家女孩儿终身,至于小弟,如今年纪尚幼,宜全心攻读诗书——”

孙睿鸣言罢,朝孙睿龙瞅了眼——对于睿鸣的心智,他向来不便深测,也不肯越俎代庖。

“多谢各位前辈好意。”孙睿龙举杯,团团一抱拳,“睿龙已立志,用功读书,大丈夫立世,先功名后家世,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众人闻言,无不唏嘘感叹,道孙家果然运势不衰,竟有这等儿孙辈。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未免又说些镇上见闻,气氛倒也融洽。

酒宴至傍晚方散,孙氏兄弟一一礼送众乡绅出门,又折回楼中同掌柜结算了酒钱,方才坐着马车返回乡下。

暮色已深,马车轻轻地晃动着,孙睿鸣双眸微闭,靠在车壁上,鼻息微匀。

董小南偎在他身边,一直没有作声。

天色黑尽,屋里亮起烛光,孙氏兄弟伏案读书,董小南手拿绣活,一针一线地做着,气氛祥和而宁静。

“汪,汪——”门外忽然犬吠之声大作,孙睿龙直起身来,“二哥,你且等着,我去瞧瞧。”

他起身绕过木桌,拿过一根扁担握在手里,拉开门栓,清冷夜风吹进,孙睿龙迈出门外,四下看了看,却见不远处的柴堆里,斜斜躺了个人。

孙睿龙心中惊疑不定,凑近俯下身子细看,却见他满头发丝蓬乱,身上到处是血迹。

这——

难不成,是哪里的逃犯?还是——

孙睿龙正思忖着如何处置,孙睿鸣已然走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二哥,你看——”

孙睿鸣细瞅了眼,转头向屋内叫了声:“小南。”

“少爷。”

“取一碗热汤来。”

“好。”小南点头,进厨房端出碗热汤,复又走出,孙睿鸣接过热汤,半蹲下身子,掰开男子的嘴唇,轻轻给他灌了下去,男子咳嗽两声,睁开眼来。

他的目光,很平静,很柔和,闪烁着希望。

“是你们救了我?”

“嗯。”

“谢谢。”男子挣扎着站起来,“若我能活下来,今后,必当有重报。”

孙睿鸣仔细瞅他一眼:“等等。”

他复又进屋,拿了件袍子,并一袋碎银,再又出来,将袍子给那男子披上,又将银子交与他。

男子大为惊讶,怔然看了孙睿鸣许久,眼里忽而潸然落下泪来,竟曲膝跪倒,朝着孙睿鸣深深一拜:“我孟元三今儿可算是遇着好人了……”

“先生不必如此。”孙睿鸣微笑着将对方扶起,“我观先生面相,天庭饱满,地格方圆,先生只要渡过这段困厄时期,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对方的双手不由轻轻抖了一抖,然后再又下拜,方转身离去。

董小南在边上,将这一幕收进眼里,默默不语。

她的少爷,行事为人,总是出乎旁人意料。

“我们进去吧。”孙睿鸣却像没事人似地,又走进房中。

三天后,午饭桌上,董小南吃着饭,口里言道:“少爷,再过几日,便是薛姐姐和楚公子的大喜之日,我思忖着去镇上买些礼物,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该当如此,”孙睿鸣点头,“等吃过饭,你便去吧,只是记着,要早些儿回来。”

“知道了。”

饭罢,董小南收拾妥当,从抽屉里拿了银子,便出屋门奔庙场而去,刚走到一片瓜地旁,里边忽然蹿出来一人,一把将她抱住。

董小南大惊,刚要张嘴叫喊,却被对方一把捂住,拖进瓜地里,董小南细看时,见是个瘦瘦伶伶,细眉愣眼的男子。

她死命抵着对方的胸脯,想把对方给摔下地去,然而对方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不管董小南如何挣扎,始终难以脱身。

董小南又气又恼,顺手从旁边抓起块石头,照着对方的后脑勺用力敲下去,对方发出声低嘶,晕了过去,董小南这才把他推开,抓起自己的包袱,匆匆离去。

她步伐零乱,神情慌张,眼里满是泪水,直到冲到一条河边,望着那川流不息的河水哭了好一会子,才转头往庙场而去。

路上,她想着这事,越想越是恼,越想越是暗恨咬牙,直恨不得手上有一把刀,冲回去往那贼男人胸口上,戳出百八十个洞来。

“嗳,”恰好一个佃户的媳妇迎面走来,远远瞅着她笑,“这不是孙二少爷身边的丫头吗?做什么去?”

董小南强定心神:“去庙场上买些东西。”

“那你可得赶快,再有会子,市集可就散了。”

“嗯。”董小南点点头,加快脚步往前。

穿过一条长长的,杂草丛生的路径,便可看见那片喧闹的市集了。

市集里男女老少穿梭来往,售卖布匹的,卖海鱼的,首饰的,绫罗的,绸缎的,胭脂水粉的,董小南一行慢慢地走着,仔细挑选。

“姑娘,姑娘。”一道声线忽然传来,董小南转头看时,却见一个白面无须,长相俊朗的男子,正手攥着一把线头,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董小南眨巴眨巴眼,近前一看,却见那些线头子上都拴着一只小雀儿,羽毛尚未长全,不能飞翔,只能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个世界。

“姑娘,买一只玩吧。”男子见她有意,便加意诱劝道。

“我……”董小南摸了摸钱袋——如果买了这些鸟儿,只怕就不够给薛姐姐买礼物了,如果不买……

“你想卖多少?”

“姑娘看着给吧。”对方是个精灵人,一瞧董小南的模样,暗揣她是个未经多少世事的嫩主儿,只要再撺掇几句,必然能让她掏出腰袋里的钱来。

董小南自己也很踌躇,她确实很喜欢那些小雀儿,可是……

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旁边忽然传来一把戏谑的声音:“陈二郎,你又在这里诱骗良家妇女了?”

陈二郎脸色往下一沉:“齐三,你他妈闪一边去,少搀和老子的事。”

齐三摸了摸下巴,他确实不想搀和这事,只是瞧董小南单纯模样,怕她吃亏,所以出来挡煞。

董小南又细瞧了小片刻,决定还是不理这事,挪步朝旁边走去。

绸缎铺、脂粉铺……她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在一家书画店前停了下来,提步而入,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在正中照墙前那幅空谷幽兰前停了下来。

“姑娘真是好眼光。”书画店老板徐步而出,在她身后立定,“此画出自前朝名家手笔,本店仅此一幅。”

“售价几何?”

老板竖起五根指头。

“五十两?”

“不,五百两。”

“五百两?”董小南吓了一大跳——这也太贵了,纵然少爷管着田庄,但每年的收益也只有几百两,总不可能都拿出来买这幅吧?

“老板,”董小南沉吟了一下,道,“能不能便宜点?”

那老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瞧姑娘的意思,想出多少?”

董小南沉吟,又凑近仔细去看那画儿,于书画一途,她其实是个外行,难辨真假,只是瞧这画儿意境还好,所以——

算了,自己还是找个懂行的人来瞧吧,董小南思及此处,转头朝那掌柜抱歉一笑,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另一道声线忽然从内屋里传出。

董小南站住脚,转头看时,却见一个身穿葛色长衫,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正摇着把扇子,缓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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