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找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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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山在江城西南,地处城郊,原极偏僻,涪江二桥修到山下也没带来繁华,只方便了山上村民出行而已。

  08年,房地产的飓风刮到江城,几年间,好地方都被人圈起来修房子。再之后,有人计算了开山建房的投资回报比,终于动了心思。没多久,白鹿山就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征地拆迁。可惜的是,房子建到一半,开发商资金链出了问题,足足停工一年有余,直到不久前北边来了个大企业接手,工地才又有了动静。

  而重新开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老太太儿子遇害的第二天。

  “老太太,我虽然能看见阴魂,但能力有限,对您儿子的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谢谢,谢谢,谢谢……”

  时值八月,过了晚上八点,江城还未黑尽。白鹿山下的滨江路因地势稍矮,被二桥一挡,四周黑黝黝一片。

  这地方尚未修成,平时少有人来,何况刚出了命案,又传出许多神鬼故事,忌讳的人就更多了。不过,也方便了胡阳行事。

  “老太太,您儿子阴魂在哪里呢?咱们都找了两圈了,一点影子都没有看见啊。”

  “就在这儿啊,应该是在这儿的啊,我看见了的啊,明明在这儿的啊。”

  “看见!您什么时候看见的?”

  “就昨晚上,我看得真真的,我儿子被大铁链子拴着,跑也跑不了,哭着喊妈妈,让我救他。只有我能救他,我死了就能来救他了!他为什么会不在啊!”

  胡阳暗自叹气。

  他无法判断老太太到底是真看见了她儿子,或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对神鬼的认知一半来自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

  虽则他五年来的经历已经验证了老爷子的故事并不只是故事,甚至让他怀疑老爷子的真实身份,可他到底不过半只脚跨进了那扇门,他能做到的实在有限。

  “老太太,没法子了,只能您喊了。”

  “喊?”

  “那是您儿子,母子连心,如果他真的在这儿,听见您喊他一定会有反应,我们也好找他。”

  “好好好!我喊!我马上就喊!强子啊!王强……”

  没喊两声,老太太没声了。张张嘴,猛盯着胡阳,神色慌忙。

  “谁!”胡阳左右搜索,视线最终停在左边黑黝黝的地方,“出来!”

  老太太立时朝那处扑去,刚越过胡阳就被定住。

  “何苦来哉。”

  有人走出来,居然是白天见过的乞丐。

  那乞丐走到胡阳面前两米左右的位置,把他上下打量:“先前没看出来,你除了点热血,居然还有点本事。”

  胡阳道:“微末手段,不值一提。”

  乞丐一哂:“当我夸你呢?兄弟,你连追魂引魄的法术都不会也敢搀和这事,你真是嫌命长了。”

  胡阳愣了一下,微微抬起下巴,暗暗戒备:“你们有本事的见死不救,孤儿寡母两条命赔进去也不愿意伸把手,只有我们这些无知胆大又本事低微的硬着头皮上了。”

  乞丐笑道:“常言道,良言难劝要死鬼。你要找死,若在往常,我不会拦,还会推你一把,帮你提提脚程。不过,看在你是为了老太太才冒险来此,我再劝你一句。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不想死就离得远远的,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胡阳道:“那我也多嘴说一句,你要是真想帮老太太,就帮她找到她儿子的阴魂,再把他们娘俩一起超度了。如此,你恩义也尽了,功德也做了,更少了麻烦。”

  乞丐全无所谓:“恩义?功德?麻烦?这些庸人自扰的玩意儿,一向沾不上我的身。”

  胡阳眼神利了三分:“老太太的死你也有份,难道你不该负责!”

  乞丐好像不敢相信,指着自己:“我有责任?”

  胡阳道:“当然!如果不是听了你传出来的话,老太太又怎么会郁结在心,无法纾解,最后真假不分,走上绝路!”

  乞丐恍然:“你以为老太太没看见她儿子,只是在做梦?”

  胡阳道:“如果他儿子真是被人祭山,魂魄被镇被杀,焉能现身相见!”

  乞丐神色淡淡:“自愿成为祭品的,有些特殊待遇也正常。”

  胡阳惊呼:“你说什么!”

  乞丐看着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王强是跟人签了契约,要用命换他母亲安享晚年,无疾而终。白纸黑字,自觉自愿,没人逼他。”

  胡阳勃然大怒:“智力二级残的人签的也作数!他知道什么!”

  乞丐答道:“智力残疾只是代表他智力水平低,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胡阳沉默半晌,道:“我凭什么信你。”

  乞丐道:“会江楼上江城执法局俯瞰三江,这事瞒不过他们。他们既容下了这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胡阳冷笑道:“修士不得对普通人动手是修行界的铁律。执法局容下了这事,他们还有什么可信度!”

  乞丐摇摇头:“兄弟,你多大人了?世上的事又不是非黑即白,哪儿还没点灰色地带?你这么较真,你还能信什么?”

  乞丐又道:“老太太一死,这事便闹得沸沸扬扬,已经在执法局挂了号了,他们必然是要表态拿个章程,老太太和她儿子也会有个归处的。”

  话说完,老太太消失不见了。

  “你把老太太收去哪儿了!”

  “你,老老实实上你的班,这事跟你没关系了。”

  乞丐转身迈脚,胡阳喊着站住追上去,可到滨江路边上,乞丐一跃,凭虚御风,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你给我回来!”

  “阳子?阳子,是你吗?”

  听见后边有人说话,胡阳一扭头,竟是王强。

  “我听见有人说话,像是你的声音,结果还真是你。你喊谁呢?”

  胡阳满口遮掩:“没谁,随便吼两声。”

  王强穿一身便装,手上拿着警用手电筒,没开。看胡阳不想说他也不提,只是问他:“这么晚了你不回去陪安安,来这儿干什么?”

  这事胡阳没瞒他:“心里放不下,来亲眼看看。”

  王强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胡阳问他:“你呢,来这儿干什么?别告诉我区里小心成这样,还安排你们在这儿执勤。”

  王强答道:“想多了,是我自己想来瞧瞧。”

  胡阳一笑:“王警官信了我的鬼话了?”

  王强笑骂:“你的鬼话留着自己编故事就好,我办案子可不敢信你那些。”

  胡阳问道:“那你是?”

  王强道:“今天我回去听同事说了一件事。”

  胡阳道:“什么事?”

  王强道:“派出所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同事说他当天好像看见了廖瞎子,可一晃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他就没放在心上,这两天事过了才当笑话讲出来。”

  胡阳面色微变:“哪个廖瞎子?”

  王强道:“区里面出名的廖瞎子有几个?”

  胡阳一惊:“一桥底下算命的廖瞎子!”

  王强点头:“就是他。”

  胡阳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王强道:“你也知道廖瞎子的生意之好,和袁胖子两个并称江城算命界一哥,还没开门就有人排队,他们两个尤其爱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平白无故的,廖瞎子怎么可能放下一天的买卖。阳子,我是不信你那些用人命化煞的说法,但信这个的人不少,尤其是干房地产的。万一……”

  胡阳接过话茬:“市局的刑侦专家来了几天也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你又能查出什么?”

  王强道:“不管查不查得出来,总得来看看。”

  胡阳道:“王警官,我知道你责任心强,可现在黑灯瞎火的,你查什么?”

  王强笑道:“脑子一热就忘了。”

  胡阳道:“回去吧,要不你们家雪梅又该四处找人了。”

  两人一走,有一个人出现在滨江路上,却是乞丐去而复返。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乞丐叹了口气,分不清是喜还是忧。

  胡阳一进家门,傻儿子胡宇辰就跳到他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脑袋埋进他胸口,一句话都没有:“小帅哥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都成小老头了。”

  胡妈从客厅出来,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道:“老幺你可回来了,你好好说说你儿子,我是管不住他了。”

  胡阳托着傻儿子:“怎么了妈?安安不听话惹你生气了?”

  傻儿子闷闷回答:“我没惹奶奶生气。”

  胡妈听他开了口,总算松了口气:“哼,他今天在幼教中心跟同学打架被老师训了,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回来还不跟我说话,脾气可大了。”

  胡阳低头摸了摸傻儿子的脑袋:“给爸爸说说吧,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如果你真的没错,爸爸明天去找你们杨老师沟通。”

  傻儿子哇的一下哭出声:“熊明明说所有同学都有妈妈,只有我没有,我是没妈妈要的孩子。爸爸,我有妈妈的啊,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啊,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啊。”

  胡阳瞬间紧了紧怀抱:“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爸爸不是告诉过你,虽然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但我们都是一样爱你的呀。只是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不过她走之前保证了,等有时间了就马上来看你……”

  胡阳软语温言,抱着儿子往楼上走。胡妈看着爷俩,想起五年前的事,立刻红了眼圈。

  过了好一阵儿,胡阳下来,正好看见胡妈坐在客厅抹眼泪。胡阳心里叹气,可也无奈,走过去陪着坐下,拿卫生纸想帮胡妈把眼泪擦了,被胡妈接过去:“安安睡了?”

  “睡了。妈,我刚给杨老师请了假,明天带安安出去玩。”

  “散散心也好。要不干脆多请几天,你带安安去迪士尼玩玩,他最喜欢米奇米妮,玩高兴了兴许就把这事忘了。”

  “妈,安安渐渐大了懂事了,不是小时候那么好糊弄的了。”

  一看胡妈又要抹泪,胡阳道:“妈,等这阵子忙完了,我打算去找于紫燕。”

  胡妈登时大怒:“找她干什么!啊!她当初那么狠心,大雪天把安安扔楼道里,幸亏你那天起来早,开门看见了,不然安安都没了!如果是你对不起她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你哪儿对不起她了啊!她至于这么无情吗!这五年也不说来看一眼了,连一个字都没有!她配当个妈妈吗!”

  胡阳帮胡妈抚了抚背,道:“妈,我只是想找她说清楚一件事。大家五年来都没有来往,以后也不要随意打搅,彻底当个陌生人,千万别露脸。”

  许久无言。

  直到胡阳电话响了,才打破屋子里的沉默。

  “妈,坤哥来电话了,准是为了今天安安和他们家明明的事。”

  “不准接!平时看着熊坤那么耿直的娃儿,在背后居然这么编排你!以后你不要和他打交道了!我们家也不跟他们家做生意了!”

  “妈,小孩子吵两句嘴您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老幺,不是你妈我小气,连个小孩子都容不下。我知道小孩子不懂事,但他既然说得出来那样的话,那分明就是在大人那儿听到了才会有样学样。像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

  “妈,坤哥他们家和我们家多少年的交情了,他什么人他们家都是什么人性您难道还不清楚?”

  “我清楚什么清楚,要接就接,我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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