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旻玉不禁瞪大了眼睛,连环杀人案他当然也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过,这次听李灵玉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确实喜欢打叶子牌,喜欢跟一些管事或外面的玩伴玩上两把,不过,他,他应该算不上赌徒吧?
李灵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哦,谁知道这凶手是怎么想的呢?你说对不对?”
李灵玉说完,也不顾他的反应,转身便走了,留下李旻玉一个人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半响,最后他咬了咬牙,轻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会那么倒霉呢!才不会呢!”
第二天一早,李旻玉还是一早就出门赴约去了,李灵玉倒是没有出去,这几天她天天往外跑,刘氏都见不到她的人影,心中担忧的很,便借着事把她留在了家里。
李灵玉一脸无奈,她有办法对付别人,可是面对自己的母亲却一点没办法都没有。
“娘,选个小厮而已,您的眼光那么好,您就替我做主也就是了,我都听您的!”李灵玉一脸讨好地说道。
上次李灵玉走丢……啊呸,李灵玉坚决强调,她只是不熟悉路,走错了而已,才不是走丢了,这次走错路,让刘氏心有余悸,以前因为李灵玉的女儿身,所以一直没有在李灵玉身边安排小厮,经过这件事之后,刘氏觉得必须得安排一个人跟着李灵玉了,不然哪天说不定就丢了。
刘氏也是起了想要看着李灵玉的心思,李灵玉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有人跟在她身边,她也能放心一些。
至于性别的问题,刘氏也犹豫过,不过她觉得,以李灵玉的聪慧,一定能瞒得住。
刘氏瞥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多懒,这次你别想,我告诉你,这可是要跟在你身边的人,你得自己挑!”
李灵玉知道,这就是刘氏找的借口,就想把她留在家里,她能怎么办?那就只好见吧。
这次选的小厮,刘氏极其用心,先是在李家家生子中挑了三个男孩儿出来,不过李家现在到底不如从前了,能选出的人有限,所以刘氏又叫牙婆进府,带来了几个男孩儿一起让李灵玉挑选。
选出来的男孩都很相貌清秀,身上穿的也都很是干净。
李灵玉对选小厮没什么兴趣,倒是跟来的牙婆聊了起来。
“大娘,你应该是城里最大的牙婆了吧?”
那牙婆笑得眼睛眯在了一起:“少爷好眼里,不是我赛金花吹牛,这城里啊,谁要想挑选个人,来找我准没错,我手里的丫头小子,保准都是最好的,也能卖上好价钱。”
活生生的一个人,到了她的嘴里,只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而且她似乎还为自己的职业而暗自得意。
李灵玉在心中暗暗皱眉,表面上却不显,继续问道:“那有个叫李三金的人可曾找过你?”
提到李三金,赛金花就有些警惕了起来:“少爷问这人干什么?不过是一个老赌棍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何能入得少爷的眼?平白无故还沾了晦气!”
李灵玉不甚在意地笑道:“这不是最近都是在说这个案子的事么?我也好奇的很,所以才想要打听打听,反正我娘还选着呢,大娘就跟我说说呗!”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听说他穷的连家产都变卖了,还要卖女儿?”
“可不是么!”赛金花开口道:“我看那丫头着实有些可怜,还给她寻了一个好人家,连定金都付了,可是这李三金一死,他家娘子就来找我,把银子给我退了回来,说是孩子不卖了,你说,这哪成啊?我都跟买主说好了!”
李灵玉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出。
赛金花叹了一口气:“那孤儿寡母的,也是可怜,还是我跟那买主说了不知多少的好话,人家这才算了哪!”
李灵玉轻轻皱起了眉头,以李家的情况,还有李三金的性格,如果有了银子,肯定早就输光了,李嫂又是哪里的银子还的定金呢?
李灵玉正想得入神,刘氏却不满了:“你快过来看看,这还不是在给你选小厮?”
几个男孩儿都上前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刘氏看着其中一个叫虎子的男孩儿很是喜欢,虎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就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刘氏觉得,只有这样的孩子放在李灵玉身边才能安心。
刘氏不禁看向了李灵玉:“你觉得呢?”
虎子不禁一脸期待地看向李灵玉,还冲着李灵玉讨好地笑了笑,李灵玉的神色却是淡淡的,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刘氏不禁嗔怪道:“你看上哪个了,倒是给句准话呀。”
李灵玉没有看着虎子,而是随手地指了指最排位的,一个有些黝黑,性格在几个机灵的男孩儿中显得有些木讷的男孩儿。
“就他吧。”李灵玉漫不经心地说道。
刘氏虽说是让她选,可是她选完了,刘氏又不满了,她记得这个男孩,叫什么二壮,今年十岁,长得瘦瘦黑黑的,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看着就是个没福气的,刚刚她让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自己的名字,也不像是机灵的样子。
把这样的人放在她聪慧机敏的儿子身边,刘氏不太愿意,李灵玉多伶俐啊,身边带着这样一个小厮,出去岂不是丢人?
“要不,你再看看吧。”刘氏忍不住说道,说着,她有些说道:“或者你再选一个,机灵能办事的。”
李灵玉没说话,她轻轻地笑了笑,先是看了虎子一眼:“你来说说,大娘对你们怎么样啊?可曾虐打过你们?”
虎子眼神都没往赛金花那边瞟,当即便诚挚地说道:“大娘对我们极好,给我们吃又给我们穿,也说要给我们寻个好人家,让我们奔个好前程,大娘天天为我们奔波,我们心里都感激她呢!”
赛金花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
刘氏也暗暗点头,这个虎子能说会道,条理清晰,而且看样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李灵玉又看了二壮一眼:“你来说说,你觉得大娘对你们好不好?”
二壮也没看赛金花,只是抿了抿唇,低着头不说话。
赛金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个样子倒像是她虐待了他似的,刘氏也极其不满,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来的性格,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李灵玉不以为意,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别怕,你如实说,你说了,我便留下你,她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赛金花不禁有些急了,催促道:“你,你倒是说了,我平时对你怎么样?我虐待你了么?”
二壮的脸涨的通红,一脸的无措,最后憋出了一句:“我不说!我不告诉你!”
赛金花不禁一愣,李灵玉却是笑了,笑得所有人一脸莫名,她看向刘氏道:“娘,就他吧。”
刘氏此时也有些明白了,这孩子嘴严,那虎子虽说是机灵,可未免也太机灵了,如今李灵玉随口问他几句话,他便把赛金花的事全盘脱出,如果他跟了李灵玉,换了旁人问他,他是不是也这样把李灵玉的事也事无巨细的透露出去?
这二壮虽然木讷是木讷了一点,却是个实心眼。
“可是,就这么一个,会不会太少了?要不你再选一个?”刘氏忍不住说道。
这二壮实在不像个会办事的人,刘氏有些担心。
李灵玉不甚在意地说道:“他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我聪明就够了,我要的是小厮,会跑腿听话就行了,别的用不上他。”
刘氏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扭过她,把这个二壮留了下来。
赛金花也是个人精,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有些时候,那些到处宣扬你好的人,未必就是真的好。
赛金花看着一脸状况外,还没反应过来的二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赛金花把二壮叫过来叮嘱,语重心长地道:“今天你能跟了李少爷,这是你的大造化,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的当差,记住你今天的表现,以后也别忘了,这份差事,你就能当得好。”
二壮认认真真地听完,跟赛金花跪下磕了三个头:“我记下了。”
等办了手续,签了卖身契,二壮就成了李灵玉身边的小厮,要跟着李灵玉,还是要学一些规矩。
这自然不用李灵玉操心,刘氏都会安排,不过没过两天,刘氏就发现了二壮的好处,这真的是一个实心眼的孩子,自从成了李灵玉的小厮,就把李灵玉当成了天,每次学什么事情之前都要问,这以后会帮到少爷么?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会学得格外认真,如果是与李灵玉无关的,他便会学得漫不经心,然后抽空去学跟李灵玉有关的事情。
比如说泡茶,李灵玉爱喝茶,二壮就格外的下功夫去学如何辩茶、沏茶,而对于李灵玉并不怎么喜欢的画画,他就不太有兴趣,只认了一个宣纸,连染料都没兴趣去学,差别对待极其明显,让刘氏不禁哭笑不得。
这几天李灵玉都被刘氏拘在家里,刘氏最近在为她的大姐李怀薇挑选亲事,李怀薇已经十六岁了,早就及笄,按说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就定下亲事了,可因为李兆光被贬,她的亲事便耽误下来。
姑娘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刘氏很是为了此事担忧,二姐李怀青也十四岁了,也该到说亲的时候了,这是刘氏目前最着急的心事。
刘氏这么着急给女儿选婆家,也是因为担心李兆光会插手,不顾两个女儿的幸福,送出去联姻。
李灵玉其实也很忧心此事,她年纪小,学识尚浅,无法参加科举,若是她有功名在身,姐姐们的亲事选择也能多一些。
刘氏听完李灵玉的话,差点晕过去:“你可就别添乱了,你还想去科举……”
李灵玉不禁道:“娘不想让我去科举,又何故要让我读书?”
刘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她知道李灵玉的意思,不想让她科举,又何故将她扮做男儿身?身为李家的子孙,科举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刘氏一脸黯然,李灵玉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几天她都留在家里,并没有出过门,心中挂念着连环杀人案,便带着二壮出了门。
有了二壮跟随,现在李灵玉是真觉得,不管她走哪条路最后都能如愿走到目的地。
二壮的身世其实也很可怜,二壮是被他爹和后娘给卖掉了,他娘三年前去世之后,爹便娶了后娘,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娘生了弟弟,就渐渐容不下他了,最后干脆将他卖了换银子。
李灵玉带着二壮去了醉仙楼,一进包间的门,齐宵和叶湛都在,打过招呼,二壮便勤勤恳恳的替李灵玉搬椅子倒茶。
不过倒茶的时候跟齐宵的小厮扫书发生了冲突,两人为了一壶龙井茶抢了起来。
“松手。”扫书说道。
“你松手。”二壮紧紧地抓着茶壶,固执地说道:“我们家少爷要喝龙井。”说着,使劲地把茶壶往自己这边抢。
扫书都无奈了,李少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带这么一个二愣子出来:“可以再去叫一壶茶啊!一会叫小二送上来就是了。”
“你去叫,这一壶给我们少爷,我们少爷渴了。”二壮不为所动地说道。
齐宵注意到二人的官司,便让扫书松了手,二壮得了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给李灵玉倒了茶,便站在了她的身后,茶壶都不放下。
齐宵不禁看向李灵玉笑道:“你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呆子?李公子那么古灵精怪的一个人,身边的小厮却这么蠢,你也带得出来。”
二壮看了齐宵一眼,心里默默地给他记了一笔,很好,这个人当着他的面,就跟少爷说他的坏话,这一定不是个好人。
李灵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皱着眉头出神。
齐宵又叫了她一声:“哎哎,想什么呢?回神了。”
李灵玉这才回过神来。
叶湛急忙道:“可是案子有什么突破了?”
李灵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家事。”
齐宵摇了摇扇子,笑着道:“到底是多难的事,连我们李公子都能难得住?”
李灵玉这才叹了一口气:“是我姐姐的亲事。”
齐宵闻言,默了默,齐家的情况和李家差不多,两家都不得皇上的欢心,是被皇上冷待的家族,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在家族中,都是地位尴尬,殷实的人家不愿与他们结亲,普通的人家他们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很是为难。
齐家也有姑娘,也曾遭遇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对李灵玉很是有些感同身受。
李灵玉打起精神看向了叶湛:“对了,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叶湛摇了摇头:“李三金是三月十六日晚上丑时左右被杀的,冯六和陈彬都说在睡觉,两人的房间是挨着的,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而蔡婶独自住在后厨,也说是在睡觉。”
李灵玉皱了皱眉头。
“周达死在了亥时,那天冯六说他拉肚子,蔡婶起来给他做了一碗热汤面,至于陈彬是在房间里并没有出来过。”
“张成业的死亡时间也是在亥时,那天蔡婶和陈彬的证词都是说在赌坊里,但是冯六出去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子时之后才回来的,冯六说,他是听说了凶杀案之后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是去给儿子上坟去了,所以才回来晚了。”叶湛继续说道。
李灵玉轻笑了一声,“说到底就是谁都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们三人并没有互相作伪证,排除了三人联合作案的可能。”齐宵继续说道。
李灵玉没有说话。
齐宵不禁问道:“你不是还在怀疑他们三人是串通的吧?”
李灵玉没说话,齐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刚要开口,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开门一看,是洛北。
洛北神色凝重:“几位公子,又出现新的受害者了,我们小主子已经过去案发现场了,他让我请你们过去。”
三人神色皆是一凛,李灵玉率先地走了出去,叶湛和齐宵急忙跟上。
这次死的是一个书生,而且很巧的是,还是同泽书院的学生,这书生名叫陈众邦,今年二十二岁,他也不算是老赌徒,只是在一次小聚中和友人玩了两把,谁知就上了瘾,一有时间便跑出来赌博。
尸体发现的地点有点特别,这次凶手把陈众邦的尸体扔进了猪圈里,尸体浸泡在泔水里,再加上天气渐热,尸体吸引了不少的蝇虫。
李灵玉到的时候,官府的衙差已经将案发现场控制起来,陈凤仪也到了。
孙老仵作正在验尸,江灏在一边帮忙递上刀具,齐宵这个贵公子,一看到这个情况,便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李灵玉走了过去,问道:“怎么样了?”
“死亡时间在昨天的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左右,致命伤是胸口中刀,”孙老仵作并没有隐瞒,皱着眉头道:“不过这次的伤口和以前不同,这次的伤是一击致命的,虽然后来凶手又掩饰地刺了几刀,但致命的只有一开始的那一刀。”
李灵玉听完皱着眉头:“凶手换人了?”顿了顿,她继续问道:“手上的伤口呢?”
“和以前一样,是被利器一刀切断的,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凶手使用镰刀或者斧子斧子之类的工具一刀切断,另外一种可能是使用铡刀。”孙老仵作说道。
叶湛不由得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不都是需要使用工具?”
李灵玉头也不抬地说道:“第一种情况,凶手需要又很大的力气,才能一刀切断,而用铡刀则不同,凶手可以利用石头等其他工具达到剁手的目的,两种可能,表明凶手的两种可能性。”
叶湛想了想,不由得点了点头。
陈凤仪不禁看了李灵玉一眼,孙老仵作向来脾气怪异,对他这个县太爷都未必有问必答,可是对这个少年态度倒是好。
孙老仵作看了李灵玉一眼,“这次和以前还有不同,这次死者的手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砍掉的,以前的死者都是死后被砍断的双手。”
李灵玉的瞳孔缩了缩,孙老仵作以前教过她如何辨别死前伤和死后上,闻言她立刻低下头去亲自查看死者的伤口。
孙老仵作没有拦着她,陈凤仪更加诧异了,以前孙老仵作是绝对禁止旁人碰触尸体的,按照他的话说,就是不懂行的人很容易破坏尸体,万一损坏了破案线索可就不好了。
而现在李灵玉去接触尸体,孙老仵作居然没有发作?!
陈众邦长得一身书卷气,可此时因为尸体浸泡在泔水中,脸部浮肿,一双眼还未阖上,透着临死前的恐惧和不甘。
李灵玉神色凝重站起身,她看向一边的张大海:“张捕头,死者可有娶妻?”
“还没有,说是等到中举之后有了功名在身再说亲事。”张大海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个陈众邦也是可怜,他年少丧父,由寡母抚养长大,好在家里有些薄产,生活倒也算衣食无忧,只是就读书上,虽说进了同泽书院,可是这么多年了,只考过了童生,便有些郁郁不得志。”
“郁郁不得志,所以一碰上赌博,便开始沉迷其中了。”李灵玉自语说道,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嘲弄地嘲弄地弧度。
江灏走到了李灵玉身边,刚要说话,二壮却挤了过来,江灏诧异地看了二壮一眼。
二壮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你刚才个了尸体还没洗手,离我家少爷远一点。”
江灏:“……”
看着江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齐宵忍不住哈哈大笑:“江公子,你多担待啊,这是李公子家里的小木头,认死理,一根筋,我已经领教过一回了!”
江灏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被人嫌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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