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夜很安静，就听得草丛里的虫鸣蛙叫。蚊子已经日渐多了，围着我“嗡嗡”的喊个不停，害的我翻来翻去的难以入睡。婆婆起身帮我燃了艾草，觉得好了许多。我才渐渐入了眠。
我觉重，用婆婆的话说，夜里给扔到河里去都醒不了。
约是睡到三更天了，我被一声凄厉的喊声从梦中吵醒。那声音让人有种刀尖从身上划过一样的尖刻阴冷。我立身坐了起来，小古竖着耳朵在身边蹲着，我发现婆婆不在，想下床看看。小古一见我动身就过来轻轻的拍我的手，我知道它是叫我别动。那声以后一直很安静，甚至连虫鸣声都不再有。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做了噩梦，从开着的窗外看去，只见很多房子里灯火都燃了起来。一会就见外面似乎热闹了起来。我知道这个声音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很多人都被吵醒了。只是不知道婆婆去了哪里。
在床上等了良久，窗外的灯相继又灭了，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待到再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我这才起身找婆婆，小古也不拦着我了，顺从的跟着我。
我们家住的离镇子比较远，于是我上镇子里溜了一圈，一早的人们都议论纷纷的。我边走边留心听，走完两条街我大约有些明白了。是镇子里的一座老宅子出了问题，昨日夜里就是从那里发出凄惨的声音，我估摸这十有八九婆婆也就是在那。于是我也摸了过去。
来到老宅门口，大门虚掩着。虽然门上深红色的漆都有些斑驳了，却还是掩饰不了这宅子先前的阔气。那两扇门比我们家房子的墙面都要大了。大门上挂着“高宅”俩字，门口卧着俩狮子。虽然年月的痕迹很重，已经没有暂新的威武，但是仍看得出当初的庄重。
我在门前望了望，门口堆满了落叶。我看了看小古，只见它神色坦然的跟着我，于是我决定进去看看。
我悄悄的推着门进去，看院子里也没人，小古比我先窜了进去。我跟进去看到院子里杂草很多，在荒草丛中有明显人长时间踩踏的小径通向堂屋。我正悄悄的走进园内，一心想摸到堂屋里瞧瞧。突然右侧前方的廊下传来一声恫吓声：“干什么的？这院子岂是你们随便能进来的？”
我专心张望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矮胖个的男人远处正急急过来，因为胖，走到我跟前额头还直冒汗，用一块帕子不时的擦着。他的眼睛不大，却滴溜溜的转的飞快。我站住脚步问他：“大叔，哑婆婆在吗？”
他见我找哑婆婆，似乎略显不自在，语气上倒是好了很多：“你找哑婆婆啊？她在前厅呢，你找她有事吗？”
“我是她孙女……”。没等我说完，他就拉起我的衣袖向前走去。我被拖着走有些跌跌撞撞，于是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只能随他拉着。
来到前厅，婆婆正闭目坐在堂上的椅子上。我看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有点担心，轻轻的叫唤了一声：“婆婆……”。
婆婆还是没有反应，我更加担心，视图跑到跟前去看看。小古比我迅速，它冲在我前面，还不小心的绊了我一跤，把我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
“小古……你干嘛啊。”我揉着膝盖疼的直吸气。
小古跳上婆婆身边的桌子，从上至下很傲慢的看着我。我看它的架势像是护着什么，有点醒悟过来了，小古大概是叫我不要打扰婆婆。情急之下没办法，只能拌我一跤阻止我上前。
“小古，你就欠个会说话，你要是会说话多好啊。你也就不用那么损的招数对付我了，疼死了……”
“婆婆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恼怒的问那个矮胖的男人。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他脸色为难的推诿着。
我有些懊恼了：“什么叫你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被我一个小姑娘逼的脸色通红、频频擦汗。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儿个夜里宅子里出了点事，我们都吓傻了，结果这个老婆婆就出现在门前直接进来了。她也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她要干嘛，想轰她出去。结果她根本不睬我们直接走到后院里去了……”
“你们宅子里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忍不住打断他，我想知道是什么事让婆婆那么急匆匆的赶过来。
“昨夜里，你们该也听到那个声儿了吧？”听到我问起昨夜的事，这个矮胖个的男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跟说书的终于找到了感觉似的开始娓娓道来。
“这宅子近些年一直在一天天的败落，原本可是丫鬟仆人比这里的桌子椅子都多啊。近三年，都走光了。所以这院子才会衰败成这样了。”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能一吐愁闷的人似得，开始说起这前前后后。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开始觉得好奇，总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这宅子是高家的，我是这高家的侄子，叫高远，住的不远。昨日半夜被找过来的。原本我叔家宅丰厚啊，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但是近几年我叔过世了，这表弟倒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可有两个毛病：一是好吃，什么都敢吃；二就是不经人事，什么都不懂，家里的钱财不是被骗了就是被盗了。但是昨天晚上那声就是他叫的，那声之后他就莫名的消失了。这宅子里本来就今非昔比了，剩下的人也不多了。我这表弟还有个老母，他成亲后还有个妻子和一个孩子。以前那可是大户门宅，丫鬟比主子多。现在除了照顾大家起居的两个老妈子，和一个门房，再也没有其它人了。昨夜里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这婆婆就出现了，直接冲到后院我表弟的房间，踹了门进去就已经不见人了。这婆婆把随身的药粉洒满了整个房间，随后就来前厅坐着。高家人都吓傻了，还是看热闹的邻人说了，这婆婆有些道行，大家陪着小心接待了，陪了一夜。天色大亮了大家都顶不住了，我就劝他们都回去睡了。可是这位婆婆却也一夜没再动过。你们来之前我正嘀咕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面露难色。
“小古，婆婆怎么了？”听到这我也开始担心。
小古还是那个样子拿眼珠子白白我，一副看傻帽的样子。
“小古啊，你怎么就不会说话呢？”我着急的很。
那矮胖的男人看着我跟一只猫讲话，也当我傻子一般。
小古只顾蹲在婆婆身前的桌子上，没一会也闭上了眼睛，我只能等着。
我也不敢去碰婆婆，只是围着婆婆不停的转来转去。大概都快过去一上午了，婆婆毫无动弹的迹象。
我看小古在桌子上蹲得都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我更着急。那个高远给我送来了一盘小点心，没曾想，小古一闻到味突然就睁了眼睛，早先我一步纵身过去下口吃点心。看小古还那么好胃口，我更生气了。它才不理会我，盘子里最后给我留了一个点心。吃饱了它就回到原来的位置蹲着。
我勉强吃完点心，正要起身，突然觉得心没来由的一颤，赶忙回头，看到小古在桌子上已经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我意识到危险，也赶紧站起身走到婆婆身前与小古并肩。
门外刮来一阵腥风，一瞬间门窗全部大开。发出很大的声音。我有些胆颤，偷偷瞧瞧小古。他还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高宅里的人估摸着都害怕的躲起来了，不管前厅怎么闹腾愣是没人过来。
我还没见着什么东西呢，小古就跃了起来。感觉一团黑雾隐约进了屋子。我怕对婆婆不利，站在婆婆身前不敢离开。
小古冲到黑雾前险些吃了亏，差点就一头栽了进去。
幸好它感觉到了危险，一激灵早早就落了地，反而避开。
眼见黑雾弥漫到我跟前了，我转身向后牢牢的挡在婆婆跟前，闭上眼睛。只觉得脖子里裸露的皮肤一下就变得阴冷滑腻。我害怕的直叫：“婆婆……”。
过了一会还是没什么动静，我张开眼睛回头望了望，发现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只是黑雾扫过的地儿已经什么都没了。到我身前为止，贴近门口的那些桌子椅子都已经全部消失了。就像被吞噬光了一般。小古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我。
我看自己似乎没事，抬头看婆婆。发现婆婆正笑盈盈的看着我。
见着婆婆醒来，我高兴的顾不上想刚才出了什么事。拉着婆婆的手忙问：“婆婆你怎么了？怎么那么久都不醒，吓死我了。”
“没事了，丫头。”
婆婆带着我和小古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个高远听到前厅没什么动静了，悄悄走过来瞧，正好看见我们出门去。于是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婆婆、小姑娘，你们别走啊。这宅子到底怎么了？这还能住人不？”他一着急又不断的擦汗。
婆婆只是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表示给我。我随后译给高远听：“最好是让那些个人都搬出去吧，这宅子风水尽毁，住人不太好了。”
高远更着急了，继续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了？那我那堂弟去了哪儿了？能找回来不？这一家子哭哭啼啼的一下又没地儿住了，可怎么好啊？”他最后一句是自言自语的。
我看看他又看看婆婆。婆婆叹了口气：“他堂弟被自己的嘴馋给害死了。”
“啊？”我惊讶的很，我也嘴馋，我害怕的舔舔嘴唇。
“你问问他，年前他堂弟是不是在家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现在就是那东西带来的祸胎。虽然为时已晚了，但我已经帮忙把祸除去，可是这宅子原先的上好风水都败了。住人恐更为衰败，最好是另觅住处，早早的搬出去。”
我跟着把话都告诉了高远，高远低头不语，只是一会突然抬头大声叫了起来：“对了，年前我那堂弟吃了条堂屋里游出来的大蛇，还是通体白色，似头顶有鸡冠。全家人都劝他放生，他偏生不肯。说从没见过这样的蛇，口味必定不同。”
婆婆暗自点点头。撇下高远带着我们走了。
“婆婆，那蛇……”其实我顶怕的就是蛇了。
“那是屋龙，保家宅平安的。高家原本兴盛，家里的屋龙不小，蛇顶有冠，再修行都有机会成龙了，结果却在化身出来时落在那高家小子手里被吃了。那屋龙有多怨？所以那小子是被屋龙报复了。”
“高家小子怎么会失踪的？”我好奇的问。
“被屋龙吞了。屋龙本是屋内的小仙，本不会发狂吞噬人的，是高家小子惹火了它，屋龙迷了本性。原本这屋龙是要吞噬掉屋内所有的人的，但高宅的其他人是无辜的。”
“可是，婆婆你一动不动去干什么了？为什么小古不让我碰你？”我最关心的是这个。
“我进屋去洒了药粉在地上，屋龙被我困在那屋子里，不能出去祸害他人了。我是去找这屋龙的老巢去了。高家宅子太大，且屋龙的化身被食，我找了很久都没找着。回到屋子里，那屋龙被我困的发狂了，我也治不住它，适才它把屋子都拆了一角才跑了出来。我为了治那屋龙出了窍，不能被碰了伤了，懂么？”婆婆摸摸我的脸说。
“婆婆，那那条屋龙去了哪了？是你醒了它害怕才走的吧？”
小古不屑中透着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婆婆看着我若有所思，但是他们俩都不跟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要不再去高家，去哪了也没关系。”婆婆对付了我一声就继续往前走。
终于回得家去，婆婆和小古走到院子门外突然不动了。我也没在意，懵懂的一直往前，直接就推门进去了。回头看看婆婆和小古，刚巧看到他们对视了下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也跟进门了。
我顾着自己向屋里走去，没等我走到屋门口，我就觉得身后有一股风向我冲来。那个劲道刮得我脖子都生疼。还没等我回头，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浑身不能动了。
“婆婆”，我害怕的大叫，使劲挣扎。
待我回神一看，婆婆和小古安逸的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我连走路都有困难。蹦了两下就倒在地上。我害怕极了，边叫婆婆边挣扎着。
“小古，你快来帮我呀。”我看婆婆没反应，继而求救小古。
没想到小古也不做声，只是远远看着我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使劲掐着我脖子前的一块什么，被看不见的东西缠的没法呼吸了。我坚持着在地上滚了好一会，因为想活着，手上的劲不知觉又大了起来。一突然感觉缠着我的东西一瞬就消失了。我立刻站起身，向婆婆冲过去，躲在她的身后不敢出来。
婆婆笑着把我拉到身前，“丫头，没事了”。
我惊骇的看着婆婆的反常。
“丫头，那条屋龙看来有些怕你了。”
“为什么？刚才是它吗？”我缩着脑袋理科躲婆婆身后，“我最怕蛇了。”
“别怕，没事了。屋龙是一宅之仙，原本它怎么会畏惧你，但是它现在原形被吃甚是可怜，如今也无处可去了，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猫。你收留它好吗？”
我嗫嚅着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婆婆给我拍拍身上的土跟我说：“丫头，你放心，它和小古一样不会伤害你的。”
我看着婆婆的眼睛，知晓她最不会骗我的。于是我有点不甘愿的点了点头：“婆婆，它为什么要选择跟着我啊？再说它跟小古不一样，我总不能天天跟一条蛇在一起。我还是害怕。”
“它其实不是实体，只有一个幻体。平日里都会隐藏在你的身体里，之后连蚊蝇都不会近你，你也不会有感觉的。”
“至于为什么选择你，”对婆婆看看小古，微笑的摸摸我的头发：“以后你就知道了。”
婆婆每次都跟我说以后就会知道了。其实我倒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我相信婆婆不会害我，她不告诉我，自有她的理由。就是自此以后我倒是平添了一点本事，但凡是蛇虫蚁兽见着我总是避之惟恐不及，连獐娃每次见着我都是直愣愣的瞧着我，也不闹着让我抱了。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