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他本是知道的，但书中一桩桩一件件那么清晰的再一次摆在他的面前，让他这个一直并未和操心的太子第一次直面了大明的现状。
自他他记事开始，大明朝的天气就一年比一年冷的早，北方更是几乎连年大旱，颗粒无收。
头几年，百姓们尚能坚持，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皇帝失德，上天降下来了惩罚，朝廷拨下去的赈灾粮饷多少也能到他们手里一些。
但灾年一多，国库空了，拨下去的粮饷大半又被贪了，百姓们吃不上饭，终有爆发的时候，自崇祯初年，乱民起义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能叫得上号的不胜枚举。
时至这崇祯十六年八月，别的不说，李自成与张献忠已然做大，北方辽东之地也是尽归满清所有，大明王朝，岌岌可危！
当真是皇帝失德吗？
朱慈烺起码不这么认为，身为太子的他最是了解自己的父亲，自十七岁登基，他为了这大明王朝可谓是殚精竭虑，时时日日所想，尽皆是天下和百姓。
不光如此，崇祯皇帝厉行节俭，他这个太子自然首当其冲。
他尚未迎娶太子妃，也未能入主早就准备好的太子寝宫端本宫，而是一直居住在这钟粹宫中，自然更不能铺张，伺候他起居的也不过是两个年老的嬷嬷罢了。
朱慈烺明白，自己的父亲这么做，一方面是怕自己重蹈了祖宗的覆辙，沉溺于女色，另一方面，是现在大明战事吃紧，国库空虚，着实是没有精力顾自己这些事了。
在几天之前，他还是个朦朦胧胧的少年太子，自己年富力强的父亲都无法扭转的局势，他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朱由检每每议事几乎都带着他，但朱慈烺却少有发言。
但现在，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朦胧了。
让丘致中去做的事，不过是验证这书中所写是不是真的，一旦如此，朱慈烺决定把宝压在这书上，一旦成了，他也算是能为自己的父亲分担一二了。
这一天的时间，几乎是朱慈烺十五年里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天。
他背着手不断的在书房里踱步，桌案上依旧摆着那本书，一夜的时间，已经让他对书的内容了如指掌，但现在，只有丘致中的消息才能让他确定，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丘致中走进朱慈烺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然晚了，朱慈烺知道，这个时辰城门已然宵禁，丘致中此时前来，自然是为了给他最准确的消息。
“如何？”
丘致中一看，晚餐的餐盒还摆在桌案上面，里面的饭菜早已凉了，当时就知道了朱慈烺怕是这一天的时间都在这等着自己。
“太子，这一天的时间，从北京城各个城门运送出去的死人，竟有万余……”
说到了最后，丘致中也是用莫大的勇气才把这个数字说出来的，不去查实的话，他只知道城里每天都死不少人，但万万也想不到，竟然会超过一万之数。
但让丘致中没想到的是，听到了这个数字的朱慈烺竟然没有暴怒，没有失控，反而露出了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太子？”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朱慈烺一句话都没说，这让丘致中完全摸不透他这几天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又不敢多问，只能满脸疑惑的退了出去。
丘致中走了之后，朱慈烺的脸上比之前有精神多了，他快步走到桌案之前，从食盒里端出早已凉了的饭菜，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了之后，朱慈烺来到书桌之前，珍而重之的准备好笔墨，奋笔疾书了起来。
次日清晨，朱慈烺尚在熟睡，耳边却响起了轻声的叩门之声。
“太子，半个时辰之后陛下要在昭仁殿召见，太子再不起身，怕是就得饿着肚子去了。”
门外传来的正是昨夜那个老嬷嬷的声音，她已经照顾了朱慈烺六七年之久，跟朱慈烺说话也随意了一些，但说到底，还是怕他饿肚子，这才敲了他的房门。
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烺头戴乌纱翼善冠，一身盘领窄袖的纹龙红袍，鹿皮靴子，白玉带，神采奕奕的从乾清门进了乾清宫，之后直奔昭仁殿。
昭仁殿是皇宫内藏书最多的地方，虽在乾清宫内，但朱慈烺却也熟悉，因为但凡朱由检在这召见他，都是单独召见。
年幼的时候，朱由检为了让的朱慈烺增长知识，也算是煞费苦心，不光请了朝中最为知名的大家给他轮流当老师，自己也是时常点拨，这里的藏书，大半都是朱慈烺看过的，久而久之，昭仁殿就成了父子二人单独召见的地方。
这么多年，朱慈烺在大清晨穿着全套的太子常服，这还是第一次。
朱由检才不过三十四岁不到的年纪，但从面相上看来，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眼角刻上了几道不深不浅的皱纹，鬓角上也生出了丝丝落落的白发，在朱慈烺看来，这些都是父亲为大明江山操劳的结果。
大明的皇帝，没有不累的，但像朱由检这么累的，属实少见。
不过今天，朱由检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愁容，反而是十分兴奋，要是以往，朱慈烺肯定是对此十分诧异，但是今天，他面色平静，因为朱由检兴奋的缘由他已经猜到了八分。
“慈烺啊，今日怎么穿的如此正式？好！好啊！身为我大明太子，你是未来的皇帝，理应如此！”
看到朱慈烺穿着一整套太子的常服，几天不见好似是多了几分稳重，少了几分慌张，朱由检忍不住夸赞了几句，相比于以往的严苛的，这几句夸赞更加能显示出朱由检的心情。
“父亲，不知今日召我前来，有何教诲？”
沉稳了是沉稳了，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朱慈烺依旧十分恭敬。
“有一件事，该当让你先知晓！孙传庭刚刚送回加急战报，八月十五刚过，咱们大明将士们就已经过了洛阳，直奔汝州去了，更为重要的是，李自成的那个被称为四天王的都尉李养纯降了！他供出贼兵的老营在唐县，精锐部队在襄城，他们的文武官员屯聚在宝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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