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浅，自打我有记忆起，我就跟着一伙人到处流浪。这是个杂耍班子，在这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那群人每天逼着我们练功，逼着我们做各种危险的表演，如果做不好，就会被他们打断手脚沿街乞讨。
7岁那年这伙人被警察一网打尽，我也被解救出来，但由于我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对父母也没什么记忆，于是我被送进了孤儿院。
在好心人的资助下，我也读了些书，后来想去参军，可我左胸上有一个像月饼一样的纹身，这是当年杂耍班子的人给弄的，我没钱去洗，只能作罢。
成年后我便搬出了孤儿院，这么多年一直靠打零工为生。
干得时间最长的便是在火车站给人卸货，除了偶尔因为抢活跟人发生口角，再打上一架之外，原本还算过得去。直到一次工头找我喝酒，喝完酒的第二天便四处嚷嚷昨晚他掉了钱，明里暗里指着我拿了这钱，我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一气之下辞了工。
直到后面我才知道，我揍得人里面有他小舅子。
现在我上午帮批发市场送菜，中午和晚上就去餐馆帮忙。
说起这份送菜的工作，就是每天把菜从批发市场送到指定地点，大多是各个餐馆、火锅店，但有一个地方比较特殊——火葬场。
老板特别交代给火葬场送菜得赶早，于是我每天第一趟就往火葬场送，那会儿基本上天还没亮，就连环卫工人也才刚刚出来。
我这个人向来百无禁忌，或许是小时候跟着那伙人什么破烂地方都呆过的缘故，总之去火葬场送菜这事，在我看来也就远点罢了。
火葬场在郊区，出了城之后还得走一段小路。
这条路有个名字，叫延庆路，但我们这儿的人都叫他阴阳路。这段路没有路灯，路又窄，还是泥巴路，下雨天能溅一裤腿的泥，不下雨就是漫天灰土，呛得人难受。
送菜的三蹦子是个老古董，一发动起来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车灯也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每次上路我都得小心翼翼。
但只有我一人上路的情况很少。
因为很多时候都能遇到送殡的队伍，死者为大，遇到了我就跟在后面，三蹦子突突突地混在哀乐中，还挺和谐。
去送过几次菜后，我就跟火葬场守门的混熟了。
我原以为看门的都是老大爷，没想到这火葬场守门的竟然是个年轻小哥，叫赵九一。
第一次见他时，赵九一正坐在门卫时的台阶上，拿着一个长得不合理的烟枪抽着，鸡窝式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他对着我笑了笑，挥了挥手，一张脸除了嘴也就能看见个鼻尖了。
混熟后他时常托我从城里给他带东西，带的最多就是游戏卡带，那种黄色外壳的卡带。
后来，他还让我忙完了去他那儿一块儿玩，他说晚上这里就他一人，放开玩儿也不怕吵着别人。
我原本对玩游戏的事不感兴趣，在我看来这是有钱人的玩意儿，有这时间我再去找俩零活挣点儿小钱不是更好？
可架不住他一再邀请，于是我后面去找过他一次，他很高兴，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我俩边吃边玩儿，在火葬场里笑得格外放肆。打那之后我也知道了超级玛丽、魂斗罗，只是赵九一的这游戏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没多久就连我也打不过了。
他的烟瘾挺大，我是不抽烟的，平时最受不了的就是烟味，但他抽得烟不仅不呛人，甚至还有点好闻。
我问过他抽的什么烟，他只是笑笑说自己做的，也不多说。
虽然我不信鬼神，但让我在火葬场过夜我还是有点不敢的，每次玩得差不多了我就骑着那辆二手市场淘回来的二八大杠回家，他每次都会送我，等走出阴阳路，才独自回去。
我问过他，一个人走阴阳路回去不害怕吗？
他笑了笑道：“我不怕，习惯了。不过这阴阳路白天阳人走，晚上阴人走。我没关系，但你不同。你来得时辰早，走的是阴人的路，走了人家的道，就得给人一点好处，车上备点纸钱香烛，遇到什么就拿出来烧了，别人拿了你的好处自然就不会为难你。”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难怪那些早上出殡的灵车，都是边走边散纸钱，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
说完，他还拿烟杆敲了我一下，道：“别不当回事。”
后来他塞给我一包香蜡纸钱，让我放在三蹦子上，我哪里敢放，要是被老板看见了，不得怪我触他眉头。
可没过几天，我就后悔了。
这已经是我送菜一个多月的事了，那会儿已经是8月中旬。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去送货，刚进入阴阳路便看见迎面而来的送殡的队伍。
这家人看起来挺有钱的，长长的一行人，举着灯笼缓缓行走，白幡在前面举成了一条龙，我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孩做孝子打扮，捧着一个小匣子，这小匣子挺有意思的，看得就像一口小棺材。
而在他后面跟着一口黑漆大棺，棺材镶着金边，在灯笼的下反着光，棺材后面还有好几十个披麻戴孝的家属。
那会儿火葬刚刚兴起没几年，很多人家还是选择土葬，看来这家人也是。
我把车停到路边，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当他们走了之后，我才又骑车上路。走了一阵后，我又遇见了一队送葬的队伍，还是如织的白幡，一整队的乐师奏着哀乐，只不过他们跟我是一个方向，都是朝火葬场走。
我跟在队伍后面，走着走着，我觉得有点怪异，那口大棺材怎么看起来跟刚刚那口差不多？我摇摇头，这棺材长得不都一个样吗？这念头刚起，棺材四周的灯笼陆续燃起，眼睛就被棺材边上的金光闪了一下。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难道现在的棺材都流行镶金边？
突然，我感觉胳膊碰到什么，转过头一看，一个捧着匣子的披麻戴孝的人坐到了我车上，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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