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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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见我一弱女子,又说到:“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细细说来,否则我们可要依法办事了。”

  我懦懦了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周遭士兵上来便要抓我下狱。

  “扑通”一声。

  我朝世子跪下。

  “安王世子,文书的确是假的,可小女绝不是什么歹人,其中隐情种种,事关王府,还请世子明察。”

  我重金买的消息中,上面便提到,安王世子光风霁月,他绝对会相信我的。

  他上下看了我半晌,似是认定了什么,将我扶起来带回了府。

  08

  安王是安州最大的存在,雄踞江南,安王府自然也是金玉满堂。

  世子带我去见王妃,回廊上正来一堆少年。

  领头的那位,笑得张扬而又明亮。

  “呦,世子爷这是从哪儿领的小美人呀。”

  “大哥,不许胡说,这是……”世子将我推到身后。

  那位笑了笑,意味不明地从我身边经过:“小丫头,若是世子爷给不了你终身,爷这儿还能收留你。”

  我回头望他。

  那个少年,虽在笑,可眼中带恨,眉间带狠。

  我很喜欢。

  王妃见了我,满脸的怒色。

  我望了望周遭,跪下哭了起来:“王妃娘娘,请救丁韶一命。”

  丁大娘当初病重在床榻之时,曾悄悄跟我说过。

  她出身河阳大家丁氏一族,年轻时爱上家中一武士,家主不许,武士便带她私自出逃。

  两人日子过得虽清贫,却也算恩爱。

  但是当时河州贼匪猖獗,两人在逃生路上被冲散。

  丁大娘被贼匪掳走,被一位武夫强占,生下丁韶。

  在山上呆了多年后,她带着女人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

  可是那时,武士已经立了军功,入赘进了安王府,娶了安王郡主。

  丁大娘就只能带着丁韶一路流浪,最后到了江家村。

  她死前将这桩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江春,还给了江春当年和那个武士之间的定情信物。

  “韶儿心思重、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春儿,你是个好孩子,他日若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就去找那个人,他欠了我一辈子,总该还点的。”

  09

  我将当初的双鱼玉佩奉上,王妃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世子请来安王,他将玉佩放在手中反复摩挲。

  “既然是故人之女,那就住下吧。”

  王妃见自家夫君开了口,也咬了牙道:“嬷嬷,收拾了院落,快给丁姑娘安顿下。”

  被下人带下去时,我转身看安王,他转身笑着跟王妃说话。

  言笑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回头轻叹,望着高高的日光。

  终究还是只有丁大娘误了一生。

  所以这浩荡世间,挡我富贵者,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晚间,安王来见我。

  他怔怔看了我良久:“你不像她。”

  “那或许是像我爹。”我故意这么说,看他的脸色反应。

  他果然不说话了,只是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中的双鱼玉佩。

  “你娘去得痛苦吗?”

  “我娘是痛病死的,大夫说她身上的箭伤过了许多年都没养好,坏了底子。”

  那伤是丁大娘替安王挡的。

  安王果然继续沉默了。

  许久后,他似是才如梦初醒,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要当安王世子妃。”

  10

  “放肆!王妃不会同意的。”

  “那是你的事情。”我给他添了杯茶,敬到他手里,“我娘说了,你欠她的,更欠我的。你若不还,来日地底下,她便亲自来讨。”

  过程虽然有些艰难,王妃气得差点要把屋顶掀掉,可我还是嫁给了安王世子。

  大半军权掌握在安王手上,没有人敢忤逆他。

  洞房花烛,世子迟迟没有掀开我的红头巾。

  我便自己揭下。

  他就坐在桌边,看着我冷冷道:“你既然处心积虑要嫁给我,这洞房你也一个人过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卸了钗环,也开开心心睡了。

  正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不是清白身的事情呢。

  第二日敬酒,世子没有回来,王妃也洒了我一身的茶水。

  可是没关系,我是世子妃了,这偌大的王府将来都会是我的,这点事不算什么。

  敬酒结束,从屋内出来时,安王的大儿子安谨笑着拦住我。

  “弟妹今日,果真是……落落大方。让人……心驰神往呀。”无人处,他轻拉我的耳环。

  “放手!”我往后退了两步。

  他上前,恰好将我困在墙角。

  长年带兵打仗的手抚上我的侧脸,我直接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他也不躲,笑着受了,转而将我的手放在掌心揉捏:“听闻世子昨夜去城门口站了一夜的岗,向来婚房寂寥,弟妹好生寂寞吧。”

  我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这般的情趣挑逗吓不了我。

  我倾身上前,直接在他脖间啃噬,咬出齿痕来。

  “嘶。”他推开我。

  我唇间还带着血,笑着说道:“妾身蒲柳之资,大伯若看得上,是好事。只可惜呀,大伯,不是世子。”

  11

  说完,他的脸果然黑了下去。

  他七岁就去了军营,跟着安王在沙场厮杀至今,军功无数。

  可因为他是安王妃的婢女所出,处处被提防,永远不可能当上世子。

  三年前,他从前线回来,便一直赋闲在家,流连花街柳巷,青楼里一晚上就花一千两银子。

  王妃虽然面上生气他不学无术,实际心中确是巴不得他放荡下去。

  这样的人,若得时机,必然出手。

  两月过去了,世子仍旧夜夜不归,王妃见我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可我无所谓,因为即将来到的这场大战中,安王会打败敌人,拥兵江南,从而剑指帝都。

  在史书上,安王会成为帝王,而世子会成为太子。

  而我想做的,是一国之母。

  日子一天天过着,突然一日,王妃让人将我喊去正堂。

  我过去,便看见赵盛南和他夫人跪在堂下。

  赵盛南看着珠光宝气的我,满脸厌恨说道:“王妃,就是她,她就是江春,我的外室!”

  我掐着手指让自己冷静,是我大意了。

  忘了易州兵乱,赵家也有可能破败。

  赵盛南带着家人从易州逃到安州后,便在平民巷里租了房屋,家中的下人也都出去找活了。

  从前伺候过我的老嬷嬷来王府寻差事,恰好就看见了我。

  “母妃,儿媳不认识此人!满嘴胡言乱语。”我正色说道。

  王妃还没说话,坐在她身旁的蒋小姐,王妃表侄女,世子的心上人,先说话了。

  “表姨母,事关王府声誉,可大可小。不若细查一番,好还嫂嫂一个公道。”说完,她转身看我,“嫂嫂放心,我来查,定不会让嫂嫂清誉受损,定查个明明白白。”

  我木着脸,硬着头皮,在众人的注视下说好。

  从堂上退下,我的心沉到谷底。

  是我的错,错在不狠。

  若是事发,我便再也没有可以翻身的机会了。

  找安王?不行,他一旦知道我不是丁韶,一定会将我大卸八块。

  找世子?更不可能,他只会巴不得休了我。

  事到如今,只有找他。

  12

  深夜,我悄悄去了安谨的院子。

  “弟妹,今夜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了。”

  他摇着扇,对着盘棋,笑说着,眼里全是胜券在握。

  我深吸口气,扑通一声跪下。

  膝行到他面前,将身上披风解下,长发散开,轻拽着他衣角:“大伯,救救我。”

  一夜荒唐。

  天明时分,我被他安排人送回了我的院子。

  我伏在被子上迟迟不愿起身。

  以色侍人,曾经我骂宁一帆那些小三的话,如今我竟然也成了这样的人。

  可是,没关系,我要活下来,将看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安谨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那位蒋小姐查来查去都只查出赵盛南是在撒谎,一气之下便要了赵盛南一只胳臂,将他们赶出去。

  安谨带我去安州城南渡口。

  赵盛南像个乞丐般在地上向我恳求留他一命。

  他的夫人抱着小虎也不停地向我磕头。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我忍着心中的痛意不去抱他。

  那是赵盛南的孩子,不是我的。

  手起刀落,我亲自杀了赵盛南。

  丢给他夫人一包金叶子:“带着孩子走的越远越好,如果让我再看到,我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我和安谨同乘一轿回去。

  他拿着湿帕子不住地擦拭我持刀的那只手。

  “别擦了,擦不干净的。”我想收回手。

  安谨执拗地拉回去:“我的女人,不能带着别人的血。”

  “赵盛南,是故意送到王妃跟前的吧。”我将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死死藏在袖下。

  “是呀。”他笑着应下,志得意满地摸着我的脸,“世子的女人,求着要爬我的床,想想都令人心动呢。”

  13

  我低下头不说话。

  看来,安谨确实比世子更适合那个皇位。

  不久后,战争打响了,安王带着世子和安谨都去了前线。

  王妃也没有力气折腾我了,日日就在求神拜佛。

  我不时便去帮她点香抄经。

  终于大军得胜的消息传来,王妃喜得连放三日的炮竹。

  可是大军进城那日,安王的棺材进了城,世子瘸了条腿。

  王妃心痛到直接卧病在床。

  送大夫出门,迎面碰上安谨身穿盔甲进来。

  身上带着军人的肃杀之气,我行礼问安,他轻抬眼扫了我眼没有说话。

  我刚要走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晚上来我房间。”

  世子已经废了,整个王府如今就是他当家做主。

  回房,世子坐在窗前,看着屋外檐下南飞的孤雁,不说话。

  “如今,我已经废了,不如我们都放过彼此,我给你一纸休书,再送你足够的银两。”

  我替他梳着头发:“世子说笑了,世子是我的夫君,自然要一是白头到老的。”

  晚间,我去安谨院子里面。

  他正对着镜子剃须,见我过来,将刀递给我。

  我一手拿毛巾,一手执刀,帮他刮起来。

  “世子以后会怎么样?”我发问。

  “他只要足够懂事,就能足够平安。”他闭着眼,闷声说道。

  我将刀划过他的下巴,放在他的脖子上:“记住,咱们这条船,你什么时候都别想把我扔下去。”

  安王的死,世子的残废,其中若是没有安谨的手笔,我是打死不信的。

  他睁开眼,看着我笑了起来,将我执刀的手轻轻握住。

  “我们自然是一体的,毕竟,你手上还有父王的鱼符呢。”

  我怔住,他如何会知道。

  安谨将我转身压在牙床上,帷帐落下,双手掐着我的腰,吻落在我耳边。

  “那日渡头边送走的那个孩子,他活得还好吗?”

  14

  我推搡他的手瞬间止住。

  当日送走小宝,我便知道终究是有了软肋。可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实在放不下。

  “你若敢动他,我便杀了你。安谨,你以为你杀死父帅,暗害世子的事当真无人知晓吗?”

  我咬着牙问道。

  “哦。”他倒似乎是来了兴趣,双手从我腰往上轻抚,“小野猫如今也会咬人了?那你派人杀了整个江家村又该怎么论呢?”

  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不再出声。

  江家村只要还有人在世上一天,我的身份就终究会被爆出来。

  赵盛南的事情告诉我一个道理,做事若留有余地,必定后患无穷。

  “所以啊,别轻举妄动,不然我就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晕过去前,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安谨很快便将整个王府上下都换上了自己的人手。

  王妃气急了,我在床前侍疾,她的脾气一日坏过一日。

  世子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

  安谨带着安王军势如破竹,攻下了皇城。

  王妃、世子和我也随之搬迁到了京城。

  皇位之争,已经摆在面前。

  世子占了名分,安谨占了实力。

  只要世子还在,安谨登基就注定是名不正言不顺。

  安谨想杀世子的心再也藏不住了。

  在一日早间,世子该吃的药喂死院内小花狸猫后,我还是去找了他。

  15

  世子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他若死了,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任人宰割的寡妇。

  我在屋外站了很久,安谨才让人迎我进去。

  身上冷得发抖,他见我这样,气得直接将手上的书扔下。

  他抛了条毯子给我:“没用的东西,那个废物也值得你这样。”

  我吸了吸鼻涕,裹紧毯子,喝了口热茶才回了神:“若说,我不是为世子求,而是为了你孩子名义上的父亲求呢?”

  我怀孕了,孩子是安谨的。

  他看了我半晌,一把将我抱到腿上。

  “怀上了?”他的手覆上我的小腹,“几个月了?是男是女?”

  “两个月了,我用孩子和手上的鱼符,换世子的命好吗?”

  他不说话,我将头埋进他脖子里,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让世子登基,我便将鱼符给你,等孩子生下来,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到时候这江山还是你的。那些文臣也不会说你什么。”

  安谨将我搂在怀里,狠狠掐了我腰间一把。

  “啊。”我痛哼出声。

  “说来说去,你不想当我的女人,想做我的弟妹就是了。”

  “不,我是想当太后。”

  安谨掀开我的衣服,看着腰间的掐痕,轻轻摸上去:“一个商人的外室想做一国的太后,你得是多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都是你给的。而且,这么卑贱的一个人做太后,安王妃知道了恐怕会气吐血,难道你不开心吗?”我吻上他的眉角,轻声说道。

  安谨是恨的,七岁时他母亲被王妃杖毙的那日,他便恨透了这世间。

  “这么一听,倒是还不错。”他回吻过来。

  就这样,世子还是活了下来,并且被推上了皇位,我自然成了皇后。

  16

  世子知道他此刻便像案板上的鱼肉,屠刀随时会落下,脾气也一日差过一日。

  宣布我怀孕的那日,安谨亲自去见了世子。

  我看见世子隐忍的双手青筋鼓起,身子微微颤抖。

  他还是认下了这个孩子,只因为,王妃还在安谨的手中。

  安谨走后,我在世子面前跪下。

  “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的肚子,望着我的脸,然后回头不再看我。

  当初那个城门口温润如玉的少年,终究还是成了废人。

  我的肚子很快大了起来,安谨,不,如今是摄政王,源源不断地从宫外送名贵药材进来。

  我算着日子,等着孩子降生。

  终于到了那日,我终于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男孩。

  世子在封了这个孩子为太子后便病重去了,死前他派人送来了件礼物给我。

  我打开,正是当年在城门口,落在他手里的假身份文书,还有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句: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

  烧了这些东西,我派人将王妃接到我宫里。

  接连丧夫丧子,她已经疯了。当然,安谨下在她汤药里的毒也功不可没。

  她日日里就喜欢听着小宫女们说故事,我有时也坐着陪她听上一日。

  孩子安谨取名叫安社,只因他生下来便有江山社稷。

  安谨很喜欢这个孩子,亲自教养诗书武功,政事策论。民间都传言,安谨和我还有社儿,才像是一家三口。

  日子一天天过着,安谨不是没有想过要登上这个皇位。

  甚至有一次圣旨都已经写好了,我就带着社儿跪在他面前,金簪顶着喉咙求他,社儿也哭喊着。

  安谨还是心软了,仍旧是当他的摄政王,他如今已经是国朝实际上的君主。

  社儿十二岁那年,安谨的王妃给他生下了龙凤胎,其中的男孩子聪颖非常,他很是喜欢。

  屡次,他把男孩抱在怀里上朝听政。

  社儿问我,皇伯父是否会废了他,我每次都摸着他头保证不会。

  17

  社儿十五岁那年,他决定要杀了安谨,我支持他的行动。

  那是场十分惨烈的厮杀,安谨被我下了毒,社儿亲自下的刀。

  他临死前还在瞪着眼睛望我:“我死了,你们娘俩要怎么……面对朝堂之上的豺狼虎豹……。”

  我合上他的眼,取了他的兵符,派人围了他的王府,囚禁他的妻儿。

  那夜,我在宫内枯坐了一整晚。

  社儿问我爱过安谨吗,我摇摇头。

  安谨或许对我有过几分动心,可上一世的宁一帆用亲身经历告诉我,男人不可信。

  对于虚无缥缈的爱意,我更希望得到可以抓在手里的权力。

  在此后的几十年里,社儿励精图治,改革创新,创造了一番盛世。

  而我,作为国朝最尊贵的太后,死前回望这过往一生,我没有遗憾,也没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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