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在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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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便被亲生父母抛弃,我前十年人生,一直都是在福利院度过的。

  包括姓氏名字,也是院长赋予我的。

  直到那辆驶入福利院的昂贵豪车,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彼时刚刚发家,还顶着京圈暴发户名声的齐世国自车内走出,我们一群女孩便排排站的整齐,像商品一般被男人挑来挑去。

  他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倏然发亮,满是厚茧的肉手粗暴的摸着我的头发。

  “好孩子,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决定就收养你了。”

  院长热泪盈眶的送我上车。

  不放心的叮嘱,“这是个好孩子,聪明温顺,格外懂事。”

  “岑溪,你要有家了。”

  我也以为我要开始新一段人生旅途了

  殊不知,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他强硬的掌控我,要我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对我的礼仪仪态更是要求极高。

  就连大学也由他一手操控,只准让我留在京市。

  但我依旧感激他,敬畏他。

  直到──

  二十岁,他要我陪他参加应酬,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封闭的包间里,除了我,还有个年近六十的老男人。

  他油腻贪婪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齐世国这个养女养的真好啊,小美人,把叔叔哄高兴了,你爸爸的项目我自然会合作。”

  我瑟瑟发抖,绝望的流泪,“求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他啧了一声,不满,“叔叔明明是要好好疼爱你的,怎么说这种话。”

  他不由分说的抱住我,镶满金牙的嘴即将落在我脖颈处时,我心一横,抓起桌上的瓷器在他脑袋处落了下去。

  瓷器应声碎裂,猩红的鲜血涌出。

  我在男人痛呼声中,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京市的繁华大道上,我仓皇失措漫无目的的跑。

  我找不到方向,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今晚发生的一切,将我的生活撕的鲜血淋漓。

  直到我筋疲力尽狼狈摔倒在路边,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黑车终于停下,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将我拖拽上了车。

  我又回到了齐世国面前。

  这一次没有敬畏,只有恐惧。

  我伏在地上,地板冰冷,我整个人都在发颤。

  齐世国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把玩着刚刚修剪下来的花枝。

  “我的乖孩子,我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报答我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语气一狠,弯身扯住我的头发,“可你竟然搞砸了我的好事!你明明睡一觉的功夫就能帮爸爸拿到合作,你为什么不肯?你还砸伤了他,害我得罪了大人物!”

  绝望铺天盖地包裹着我,我用尽力气去掰他的手,一字一句说的艰难:

  “你最开始收养我,就是为了这一天是吗?”

  所以他夸赞我漂亮的眼睛。

  所以他对我要求严苛,身材体态才艺要我方方面面完美。

  他不是爱子心切,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供人享乐,帮他博取利益的交际花。

  可我曾经那样感激他,敬畏他,尊重他……

  “不然呢?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把你养的这么娇嫩我图什么?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他贪婪的目光自我起伏的胸口处游走,“要不是为了让你第一次卖个好价钱,好孩子,我都为你心动。”

  胃里翻涌着酸涩,我整个人都想干呕。

  以卵击石也好,玉石俱焚也罢。

  我咬紧了牙关,“如果我不肯呢?”

  “这可由不得你,奉劝你也别动逃跑的心思。”

  齐世国单手掐过我的脖子,力道一紧,“想跑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

  那朵盛开娇艳的花也在他另一只掌心里被碾作成泥。

  “就像这朵花,我养得好它,也能轻而易举摧毁它。”

  6

  大抵是我闹出的动静太大,齐世国没有急着转手将我送到其他人床上。

  但他却把我包装的精美,带我出席各种宴会。

  我像一只提线木偶,没有感情的配合着他扮演父女情深的戏码。

  可那些豪门贵子,商业大佬,许多人看我的眼神轻蔑又轻浮,很显然早就明白我在齐世国身边的作用。

  他让我频繁在大佬面前露面,无非是想换个好利益。

  雨夜下得酣畅,宴会也接近尾声。

  我站在酒店门口处静静等着齐家的车。

  然而缓缓停在我面前的,却是一辆极为昂贵的加长迈巴赫。

  车窗半降,露出男人深隽的侧脸。

  他朝我伸了伸手,掌心处摊开,一只精致繁重的耳饰映入眼帘。

  我微愣,果然一摸左耳,空空如也。

  助理下车,将男人手心的耳饰递给我,洞悉一切似的说道:“裴先生说这耳饰价值不菲,弄丢了只怕你不好交代,在齐家的处境更加难堪。”

  “岑小姐,你这次要保管好。”

  也许是潮湿的雨汽才引得眼前氤氲。

  端了一晚上假笑,我此时已无力跟任何人交涉。

  只能隔着雨幕看向车内气质清冷面容精致的男人,声音哽涩,“谢谢您。”

  车身一闪而过。

  齐世国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一脸惊喜,眼底尽是精明的亮光。

  他认出了那辆车。

  “你竟然能跟裴先生搭上话!能吸引到裴见清的注意,好孩子,我真是没白养你。”

  次日,本该由齐世国秘书送往裴氏集团的计划书被交到了我手上。

  7

  裴氏集团大楼的顶层办公室里。

  男人坐在主位处,眼眸微垂,轻笑着打量了我一眼,“齐世国让你来送计划书?”

  明知故问的话,让齐世国龌龊的用意,在他眼底,一览无遗。

  我站在他面前,能通过他身后偌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的一切。

  高耸入云的位置,几乎半座城市的风景都能被收入眼底。

  我捏紧了计划书,昨夜辗转反侧的想法突然在这一刻得到了坚定。

  我前半生过的如此黑暗潦草,我还有未知的后半生。

  我不想一死了之。

  哪怕我被齐世国禁锢着,这张网密不透风的笼罩着我,但我依旧想要为我的人生博取其他可能。

  能让齐世国如此讨好忌惮的人一定有能力带我逃出他的笼罩。

  可我什么筹码都没有。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与齐世国如此相像,我能想到的竟然也是出卖自己。

  可坐以待毙只会有更凄惨的生活等着我。

  如果注定要走上这条路,能留在他身边最起码不会沦落到被许多人染指。

  最起码,他还生的一副好皮囊。

  我努力劝说自己放下那层清高的心理底线,这是当下我能选择的,唯一的出路。

  于是我眨着一双含着薄光的杏眼,鼓足了勇气问:

  “裴先生,你喜欢鹦鹉吗?”

  他办公室很大,办公桌对面偌大的空间里,被他用镂空的梨花木架,隔出了一方古色古香的空间。

  里面价值不菲的各种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只养在笼中的绿色小鹦鹉。

  方才我甫一进门,那鹦鹉便扯着嗓子叫喊着:“欢迎主人回家!欢迎主人回家!”

  他挑了挑眉,道:“不喜欢,鹦鹉学舌,太吵。”

  我走得离他更近了些,“那您喜欢雀儿吗?她很安静的。”

  语调娇怯,一语双关。

  “沈先生,您想养一只雀儿吗。”

  他窥探一切,食指骨节微曲,无规律地轻扣在桌面上,哂笑:“我喜欢听话的。”

  我眼一眨不眨的看向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指尖收紧,捏皱了衣摆,略带急切的语调也忐忑,“裴先生,我很听话的。”

  “齐世国为了拿下合作,竟然使出这招数?”

  “不。”我摇摇头,跟一个精明的商人谈判,我只能全盘托出,“他让我陪您,没说让我跟您走。”

  “裴先生,我是想跟您走。”

  8

  当时裴见清怎么说来着?

  他说,主动送上门的,不是有企图就是有麻烦。

  很显然,我两者兼具。

  他若想养金丝雀,有的是比我更好的选择。

  我突然自嘲,起了退缩的念头,笑自己慌不择路,才会不自量力,掂量不清自己。

  可我人还未来得及走,裴见清却几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抵起我下颌。

  男人面相清冷,语调却蛊人。

  “会接吻吗?”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踮起脚尖,青涩且毫无章法的吻落在了他薄唇上。

  温热的气息交缠。

  他唇角勾起,宽厚的掌心主动托住了我的腰。

  我听见他说,“养一只也不是不可以。”

  9

  裴见清远赴英国谈生意,我被却被他囚禁在别墅里,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也吃不下。

  佣人端进屋里的吃的,几乎次次都是完整的被端出。

  入了秋的气温骤降,再加上心中郁结,我洋洋洒洒的病倒了。

  连续烧了四天,我不肯吃药,也不肯打针。

  只是躺在床上突然悲观的想,病死算了。

  这破烂糟糕的人生,我从一开局便被抛下了。

  孑然一身,从过去,到现在,它属于我,做主权却从不在我。

  第五天的时候,裴见清回来了。

  风尘仆仆,一身凉意。

  我烧的有些意识不清,只能模糊着视线看到男人脸上的愠怒,“岑溪,你是用这种方式来对我表达不满吗?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你。”

  我觉得好笑,嗓音沙哑问他,“我做错什么了?”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语调冰冷,“你骗了我。”

  “你这三年多的温顺乖巧,柔弱无依,全是装出来的,你从一开始就骗了我。”

  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怎会容许戏耍和欺骗存在。

  他眼底是一团怎样都化不开的黑墨,我垂着眸,并不看他,冷淡到极点。

  空气中多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佣人端着热气氤氲的中药敲门而入,打破了气氛的僵滞。

  裴见清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而后端起碗仰头灌进了自己嘴里,下一秒,他钳住我的下巴,炙热的双唇压了下来。

  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病了几天,我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将药汁抵在我喉间,吻的越发凶狠。

  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几乎打湿了我整张脸。

  察觉到湿意,裴见清这才找回了些理智,对上我蓄满泪的双眸。

  他僵住了。

  良久,男人冷冽的神色中染上一抹茫然,他静静看着我,失神一般:“岑溪,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的雀儿,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

  我嗤笑。

  “你爱我?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不对等的两个人,竟然可以谈爱?”

  “你爱我却不在意你有未婚妻我该如何自处,却不在意我想要怎样的生活,你把我禁锢在这方寸之地,你处处碾碎我的尊严,却高高在上的说爱我?”

  “裴见清,你只算对我有恩。”

  他像是被我这句话刺痛,身形微晃。

  “好好好──”

  “所以你可以狠心到一声不吭的在我昏迷期间销声匿迹,岑溪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

  10

  其实……我还过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裴见清几乎命悬一线。

  重症监护室里,病危通知书下了一遍又一遍。裴家老爷子一掷千金悬赏名医,只求保住他的性命。

  他昏迷期间大出血,急需输血。

  可他是Rh阴性血。

  稀有血型血库一时调取困难,危在旦夕的时候,我出现在了医院。

  我恰恰也是这种血型。

  过度抽血,我一度陷入昏迷。

  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钟灵毓。

  “岑溪,我们来做个交易。”

  “我帮助你悄无声息离开京市,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裴见清身边。”

  她举起了订婚戒指。

  鸽子蛋大小的钻在灯光下很璀璨。

  “我跟他都订婚了,结婚还会远吗?这次我帮你,是因为我们各取所需,但如果你不识好歹,非要再回到他身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

  “合作愉快。”

  我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威胁的话。

  从来不是我不肯走,是裴见清不肯放我走。

  不仅钟灵毓一直在等一个可以让我滚出裴见清世界的机会,我也在等。

  等很久了。

  所以在裴见清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下来后,我在钟灵毓的协助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市,彻底蒸发在了裴见清的世界里。

  他问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是不会明白的。

  如果有得选,谁会甘愿去做别人的棋子和玩物。

  我胆战心惊过了二十多年,我只想开始自己的生活。

  属于我的,明媚的生活。

  仅此而已。

  11

  裴见清还是不许我离开环山别墅,但他却把手机还给了我。

  佣人将手机拿给我之前,还小心翼翼地带了一句他的原话。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想想清楚,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去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拿到了我的手机。

  开机的一瞬间,数十条短信弹出。

  全部来自老师。

  我失联的十几天,这数十条短信,他戴着老花镜,坐在萧瑟的院子里,字字敲打下的都是他的挂念。

  “数日未见,甚是挂念,京市的琐事何时处理妥当?盼归盼回!”

  “今日风凉,不知京市天气如何?”

  “书法不是一蹴而就,哪怕在京市,也不可懈怠!”

  “小溪,你不理会我,我总放心不下,有些食难下咽。是怪我太过啰嗦了吗?”

  眼泪模糊了视线。

  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小老头有没有控制好饮食,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定期做检查。

  可我永远愧对于老师。

  从隐瞒我的过去,到我再回到京市,我带给他的都是谎言。可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半路收来的学生不太孝顺,才跟了他一年多便以京市有事的敷衍借口离他而去了。

  但他依旧在南城小镇等我,挂念我。

  我突然燃起希望。

  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还有挂念我的老师。

  我得尽快全须全尾的离开京市。

  12

  我病快好了。

  自那天后,我没再见到裴见清。

  但钟灵毓却来了。

  我坐在后院的摇摇椅上,满院的花馥郁飘香,身后传来吵闹声。

  “钟小姐,您不能来这儿,裴先生吩咐过的!”

  “起开!”女人气势汹汹,语调拔高:“我跟裴见清婚期将至,我马上就是裴家的女主人,哪里是我来不得的?”

  “他都敢金屋藏娇,还不敢让我来见见吗?管好你们的嘴!”

  高跟鞋落地声铿锵有力,我回头,便接了钟灵毓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贱人!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离开,当初装模作样的给我摆清高,如今还不是舔着脸又住了进来回到他身边。”

  “就这么喜欢做人小三吗?”

  我没说话,只是捂着那半张发麻的脸。

  她冷笑,因为气愤连同面部五官都有些扭曲。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还想还手吗?”

  过去的我总是小心谨慎,不敢行错一步。

  我害怕齐世国,也讨好着裴见清,就连钟灵毓我都怀以愧疚,我把自己当作穿插在她跟裴见清之间的一根刺,尽管那不是我选择的。

  可如今,我被裴见清关在这里,日复一日没有盼头的生活,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对上她那双充满不屑轻蔑的眼睛,我扬手打了回去。

  脆响声一点都不输给她。

  “打你又如何?这巴掌钟小姐满意吗?”

  钟灵毓呆愣住一瞬,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语调猛然拔高,脸色阴沉,“你敢打我?岑溪,你这种社会底层的贱人怎么敢打我的?”

  她伸手扯住了我的头发,一副要跟我拼命的姿态。

  “住手!”

  男人的低呵声阻止了这场闹剧。

  钟灵毓神色立马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愤愤不平的松开我,转身面向裴见清时,却又换了另外一副神色。

  温婉的,带着仰慕的。

  “见清……你听我解释……”

  不愧是教养良好的大小姐,不仅变脸比翻书还快,就连谎话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的得心应手。

  “岑溪失踪一年多,我也是听别人说你找到她了,就想过来看看她,方才一时言语冲突,我们都冲动了。”

  男人沉冷的目光落在我发红的脸上一瞬。

  “钟灵毓,你管的太多了。”

  钟灵毓因他这一句话而撕下伪装。

  “我管的多?裴见清我可是你未婚妻!我们婚期将至,你还是把她留在你身边,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

  男人眼皮掀了掀,神色冷漠的提醒她,“你是不是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如果你不想遵守的话,那我未婚妻也可以是别人。”

  钟灵毓面对我时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她眼眶一红,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

  “裴见清,你没有心。”

  我静静坐在一旁看戏。

  心想,原来她才知道,裴见清没有心。

  他想要一只听话的金丝雀,也想要一个门当户对既可以充门面又不干涉他生活的妻子。

  用裴见清的原话就是,强者从不做选择。

  渣得明明白白。

  钟灵毓几乎是失魂落魄的离开。

  我被裴见清一把捞起,抱回了房间里。

  下颌线处不知何时被钟灵毓长长的指甲划出一道血痕,直到他拨开我垂在胸前的长发,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

  裴见清单手扣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结果佣人阿姨递过来的消毒棉签。

  男人面无表清,冷静细致的为我擦拭伤口。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沉默中,他突然开口,“但我铁了心要把你留在身边,钟家人动不了你的。”

  我了解他,他同样也了解我。

  我对钟灵毓大打出手,无非是为了小事放大,成为钟灵毓眼中钉肉中刺。

  尽管我没有什么办法逃离,可钟家人也不会容忍我一只不安分的金丝雀留在裴见清身边的。

  13

  裴见清身边的人来找上我时,我是很意外的。

  男人面孔很生,过去我没在裴见清身边见过。大概是我们分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才来到裴见清身边的。

  他站在我面前,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裴先生说要您收拾收拾,陪他去参加商业活动。”

  这种活动典礼,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男士,带领女伴出席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钟灵毓难道不在吗?

  但我来不及疑惑,男人身后的化妆师造型师一拥而上,我被她们肆意摆弄着,到底留了个心眼。

  在离开前,找到了一把很小的折叠刀藏在了身上。

  我到达现场时,活动正进行到高潮的部分。

  却不是正常的高潮。

  亮起的大屏上,一张张幻灯片快闪而过,张张都有我的身影。

  那三年我与裴见清在一起的点滴,我没有记录,竟然被有心之人记录下来,而公然播放。

  很显然是有人精心谋划了这一切。

  几乎在我走进活动现场的一瞬间,聚光灯纷纷对准了我。

  一片刺目的光亮下,在场所有人都发出唏嘘声。

  “裴见清都要结婚的人了,身边的情人竟然还没清理干净?”

  “他的小三也太大胆了些吧,竟然敢嚣张的出席这种场合,这是要公然与钟家大小姐对峙吗?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真替钟小姐感到不值。”

  怪不得我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带到了这里,原来是场鸿门宴。

  裴家人脸色骤变。

  钟家人一脸诧然。

  谁也没想到,钟灵毓会选在这种时候,以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办法,揭露裴见清的行为。

  爱让人不理智,爱而不得更是如此。

  裴见清额前青筋暴起,大步走到了台上,攥住了钟灵毓的手腕。

  “钟灵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正式场合,别闹。”

  他压低了嗓音警告。

  钟灵毓笑的疯狂,“你自己看不到吗?难道只准你作践我,不准我作践你们吗?你跟岑溪让我难受,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14

  我被花样骂上了热搜。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三”

  “裴见清身边嚣张的情人”

  “不知好歹,掂量不清自己身份地位的癞蛤蟆”

  这些标签全都打在了我身上。

  各种新闻报道,围绕着的无非是我这个小三过于嚣张,竟然闯到了商业晚宴上去闹,而作为裴见清的未婚妻,钟灵毓自然是被同情的那一个。

  但这些我都来不及知道。

  我被带到了裴家老宅,锁在了一件放置杂物的房间里。

  他们裴家喜欢囚禁,原来是一脉相承的。

  只是,裴见清订婚后仍养金丝雀这件事如今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再加上敌对公司的推动,多少人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裴家不让我赶紧消失在裴见清的世界里,却把我困在这里,算什么?

  我突然不安。

  坐立难安了几个小时,一直到深夜。

  紧闭的房间门终于被打开了。

  洋洋洒洒的,进了许多裴家人,几乎要塞满这个屋子。

  最后,坐在轮椅上的裴家老爷子被人推着进屋。

  浑浊的一双眼依旧目光犀利。

  他语调威压,“就是你勾地见清魂不附体,行事荒唐?!年纪轻轻的,手段倒是高明。”

  我迎面接了好大一盆脏水。

  可弱者就是没有发言权。

  裴宅的老管家在一旁适时发声,“老爷子,这是齐世国的养女,从齐家出来的人,能做出这种事,也不让人意外。”

  裴老爷子冷哼一声,大手一挥。

  “齐世国的养女?他没教养好的女儿,放出来祸害旁人的家庭。那就让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你联系齐世国,让齐家过来接人。”

  我瞳孔猛缩,“不……别把我送回齐世国手上。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能坐上今天这位子的人,怎会看不清事情的原委。

  可犯错的绝不能是裴家人,他们需要有人背负下一切错误。

  所以,我就变成了那个不怀好意,蓄意勾引裴见清的坏人。

  裴家的保安上前要来拖走我。

  我被逼的无路可退,只能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折叠刀,抵在了脖颈处。

  “别动我!”

  “裴家现在处于舆论的漩涡,如果不想事情进一步闹大的话,就放我走,我自己会离开!否则要么我与裴见清在一起的细节会被洋洋洒洒地传出去,要么我一条命抵在这里,这个节骨眼上,一定会有人大做文章,裴家落不得一点好。”

  一片混乱中,裴见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谁敢动她?”

  他唇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走过来的脚步也有些虚浮。

  白色衬衫褶皱凌乱,隐隐有血迹渗透而出。

  他挡在我身前,“不关岑溪的事,这一切都是我偏执的要留下她。”

  “混帐东西!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挽回裴家的损失,而不是来这里袒护一个女人!”

  老爷子高高举起拐杖要落在他后背上。

  他冷笑一声,浑不在意似的轻嗤嘲讽道:“要不您今天打死我,一了百了。”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循规蹈矩,万事按照您的规划去做!我没过分想要过什么,现在我只想留住她而已!”

  好一个想留住我。

  可骂名却全都由我背负了。

  他的爱,我注定承受不起。

  15

  裴家人到底没把我送到齐世国手中。

  因为在事情发生的当晚,我的老师千里迢迢,赶了就近的航班,来到了裴家。

  他在书法界享誉盛名,是受人敬重大书法家,也曾与裴家老爷子有过点头之交。

  被人微微颤颤扶着进门时,一向和蔼的人竟是一脸愠怒。

  “我的学生,什么时候变成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了?”

  “裴先生欣赏我学生的书法,千里迢迢的赶到南城将我学生接走,说好要高价聘请,跟着一对一学习书法的。”

  “我本不愿意与我爱徒分离,看在裴先生诚恳的份上才忍痛割爱,万万没想到,你们裴家让我学生蒙受了如此冤屈。”

  “我教养的徒弟,什么秉性什么为人我还不清楚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来我也是你们口中那个贪慕虚荣,攀权附贵之人了。”

  “如果不想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为我学生的名誉而奔波澄清的话,就请你们裴家,好好地对外做个公告,向不知情的外人结束清楚。不然很多事我亲自出面,舆论被导向何处,我就不敢保证了。”

  哪怕他早就不问尘世了,可影响力还在。

  裴家人可以毫不在意的碾压我的尊严,却不敢轻慢老师。

  而我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老师。

  今日闹出的动静太大,网上有了太多报道。

  我甚至不敢想老师看到新闻的一瞬间,该是如何心境。

  明明他可以不用淌这趟浑水的。

  清傲一辈子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而染上污点。

  我上前握住他苍老的手,哽咽到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顺利说出。

  “老师,是我不争气……您不要管我。”

  他苍老浑浊的双眼里竟也蓄满了泪,掌心处的厚茧擦过我脸颊,为我擦拭泪水。

  许是不愿意气氛过于凝重。

  他故作轻松的叹了口气,埋怨道:“当初要留在我身边,非要拜我为师的时候,简直说的比唱的好听。说要潜心学习,要陪在我身边,给我养老送终,结果呢?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还得我亲自来请你回去。”

  “可怜我这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子,想写字都没人帮忙研磨喽。”

  “老师……”

  我再度哽咽,“您不觉得我是个麻烦吗?外界的传闻不全是假的,您有我这样的学生,我会败坏你的名声的。”

  他叹了口气,“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看不清这点事吗?裴家人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把错全推到你身上,可我作为你的老师,得替你撑腰。”

  “小溪,你还年轻,不能这样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已经过的,够苦了。”

  16

  次日,裴家准备了车,要亲自送我和老师离开。

  作为交换,我以后要对跟过裴见清这件事闭口不提,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裴见清面前。

  临行之前,裴见清出现在了大门口处。

  秋叶萧瑟,衬得他人也凄凉。

  老师说,我需要彻底解开心结,才能与这里的一切,全部道别。

  我站在了他面前,他唇角瓮动,我第一次在他眼底看到如此浓烈的悲怆。

  “岑溪……”他颤着声音叫我,“对不起。”

  这份歉意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无从得知。

  我说:“裴见清,我们以后就终生别再相见了。我其实,从来就不想做一只笼中雀。”

  一个惯会掌控一切,权衡利弊的商人,在我们彻底分离的这一刻,竟然问了我一个很俗气的问题。

  “岑溪,你爱过我吗?”

  秋风卷起一地落叶,他一句话让我们此刻的画面好像烂俗的苦情剧。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爱过。”

  而后转身上了车。

  车身平稳驶离这座困住我的牢笼,男人伫立在原地的身影越来越远。

  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但我还是骗了他。

  少女春动的年纪,我遇到了一个带我逃离黑暗的人,哪怕这段关系并不平等,甚至可以说见不得光,但我依旧在裴见清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善意。

  心动不问缘由,我短暂的沉沦过,喜欢过的。

  夏日总是多暴雨,惊雷让我自噩梦中惊醒。

  裴见清躺在我身侧,明明被我吵到,可他却睡眼惺忪的安抚着我内心的不安。

  雨声哗然,他在我耳边落下一吻,“岑溪,在我身边你可以睡个好觉。”

  我多么贪恋那一刻的温馨。

  可次日,他与钟灵毓订婚的消息便上了热搜。

  满城喝彩。

  那新闻如同当头一棒,把我还未开始展开的美梦敲醒了。

  当晚裴见清回到别墅时,我正在收拾行李。

  我想,他有了未婚妻,那我就是时候离开了。

  可他却不肯放我走。

  男人轻而易举的挡住我的去路,一把将我圈在怀里。

  “生气了?吃醋了?”

  我摇摇头,说不上什么情绪,只是解释我要离开的原因,“你订婚了。”

  他轻笑一声,误会了我话里的意思。

  “宝贝儿,我果然是太娇纵你了,才会让你因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而生气。”

  笑里藏刀,一边如情人低语似的哄我,一边又在敲打着我,让我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别去觊觎不属于我的位子。

  这很裴见清。

  可惜,他想错我了。

  “裴见清,你既然订婚了,我就该走了。我不做小三。”

  我可以做他的地下情人,但绝不做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

  男人不以为意,“这种豪门联姻不过是走个过场,表面夫妻逢场作戏而已,我们都没当真,你倒是当真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

  他眉心皱了皱,却仍耐着性子哄我,“宝贝儿,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能给你的,比所有人都要多。”

  “我心里有你就够了不是吗?”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化作一把利刃割向我心口。

  我怎么会幻想他会与我共情呢?说到底,我始终是他把玩着的宠物罢了。

  我讽刺的笑了,“我匍匐在尘埃里背负着所有骂名,就为了听你轻飘飘的一句,你心里有我吗?”

  他不懂什么是爱。

  裴见清耐心告罄,脸上染上一层愠怒,不由分说的将我丢在了床上,“岑溪,这段关系你没资格说结束。”

  17

  是啊。

  我没资格。

  起初我也以为我没资格。

  无论如何我都对裴见清心怀感恩的,毕竟没有他,恐怕我至今都不能摆脱掉齐世国的阴暗笼罩。

  可如今我坐在车里,与这里的一切都渐行渐远,许多思绪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我口口声声说的恩情,也不外乎全是。

  这三年,裴见清享受着我年轻的身体,我的恭顺,我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除了高高在上的施恩,他从未给予过我等同的尊重。

  所以为什么要把各取所需的事情冠上以爱之名呢?

  仅仅是因为,我的温顺让他习惯,此后我的逃离,又让他失控罢了。

  18

  三年后,我的个人作品展上来了位一掷千金的贵人。

  大手一挥,接连拍下了十几幅作品。

  可负责人找到我时,神色却很疑惑。

  “明明花了重金,可我派人把那十几幅作品奉上时,又说不要,说只想跟您聊聊。”

  “说是为了……表达感谢?”

  而后他递给我了一张名片。

  纯白色的卡片,上面只有一串号码,和一个姓氏──

  钟。

  我了然的拨通电话,那边并不意外,“大书法家,我就在书法展外五百米远处的咖啡店里,出来聊聊?”

  ……

  露天咖啡店的桌前,钟灵毓坐在阳光里,遥遥朝我招手。

  时间能冲淡一切,包括我们之间的恩怨。

  京市的生活已经离我很遥远了,但偶尔还能通过大数据刷到钟灵毓社交平台下的动态。

  她跟裴见清的婚约作废后,便四处旅游,走遍各个国家,肆意潇洒。

  最近,好像还邂逅了真爱。

  我坐定在她面前,“谢我什么?”

  她笑着点了根烟,袅袅烟雾下,我听见她释怀的说:“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就真的被家族洗脑,如约嫁给裴见清,与他过没有感情的日子,与他做各过各的,互不打扰的夫妻。”

  “我承认我那时确实喜欢他,还为他做过不少疯狂的事,现在想来也真是可笑,他哪配呢?”

  “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我这些年的教养,真是喂了狗了。幸好当初及时脱离了苦海,才有了今天。”

  我说:“你能有今天的生活,全靠你自己,没什么好感谢我的。”

  她漂亮的美甲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线,女人勾了勾唇角,“你过得也不错。”

  “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了,只有裴见清,还在过去的沼泽里挣扎着。”

  我已经许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裴见清”三个字了。

  人总会在记忆里刻意抹去不堪的那一页。

  比如被齐世国领养回去的那十年,又比如,住在环山别墅的那三年。

  我竟然有些茫然,跟在他在一起时的许多画面如今都成了模糊的虚影,在脑海中闪过时,快得都让人来不及捕捉。

  我只知道,他结婚了,对方是著名珠宝大亨的独女。

  “裴见清看似清风霁月,其实过的比谁都可怜。”

  “他啊,他又在外面养了一只雀儿。”钟灵毓淡定吐了一口烟圈,意有所指,“眉眼很像你。”

  “他那位新婚妻子,没少闹腾,那只雀儿也不安分……”

  我静静听着。

  坐在属于我的晴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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