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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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止了哭回房里坐了一夜。

  既然他的心不属于我,那我的真心也不要给他了。

  我变卖了所有绫罗绸缎和首饰,换了不少钱。

  转身想买个铺子做生意给自己傍身,可铺主不卖,他说我女人家家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的算怎么个事。

  我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却看不到几个女性,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寻了许久,终于在荒僻的地方寻得了一个庭院。

  我想,不光活着,我更要有意义的活。

  这世道叫女子学三从四德,琴棋书画与女红,叫女子不抛头露面,永远在家里相夫教子。

  那我偏不,我给她们火种,给她们希望。教她们学识,更要叫她们野心昭昭。

  我要看到她们经商做官,要看到她们在街上放肆的笑,要那些男人看着女人骨子里的强。6.

  我开了个小小的学堂,每天从府里偷偷跑出来自己打扫。

  累的不行,但看着有希望,总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夫君不在意我,自然也没人注意我的行踪,只有婉娘偷偷跟着我,把我堵在了学堂。

  “你弄这么个院子是做什么的?”

  她端着生气的样子问我,我只得低着头讪讪的回答。

  “办学堂。”

  她似乎没想到我的回答,愣了一愣。

  “办什么学堂?你别犯了糊涂。”

  “我就是要办学堂,我就是看不得女子全都困在家中,一辈子为了丈夫孩子操劳,看不得她们只知道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她们也是人,凭什么不能经商做官,凭什么不能抛头露面,凭什么要把男人当天,连命都不能自己把握!”

  婉娘听后好久没说话,只那么站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总觉得虚无飘渺。

  她不说话,我也站着,小小的庭院里静了半晌,我才听见她沙哑的开口。

  “决定好了吗?”

  她不懂我,我不开心也懒得说话,只闷闷的回她句“当然”。

  她什么都没说,回了府后也不见我。

  我闹小孩子性子,也不去主动找她,每天一醒就跑去我的小庭院里,睁着眼睛看,希望能盼来个人。

  可前来求学的人没盼到,倒是盼来了婉娘。

  她穿了一身素衣,什么首饰也没带。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

  还没等我询问她腿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感觉到她往我手里塞了东西。

  我低头看去,手上躺着的,是一枚平安符。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给你求了平安符,你这一生,会平平安安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希望我平安。

  7.

  婉娘不仅没生我的气,还把她结识的姐妹介绍给我认识。

  于是我的小学堂里有了一个第一个学生。

  我教她平等,同她讲自由。可她问我的问题我却一个也答不上。

  “如今这样不好吗?女子不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吗?”

  “女子有了仕途,有了权力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要嫁人吗?”

  “我们叫自己那么辛苦,为了什么?”

  我不说话,带她去了青楼,看那些因为反抗受到暴打的女孩。

  我带她去看几两银子被卖给老头子冲喜的少女。

  我还带她去看因为没生出儿子最后被扔在乱巷里的妇人。

  她一路看着,回到学堂时却又开了口。

  “可这些下等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盯着她的眼睛,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什么是上等人?什么是下等人?你今日能身着绫罗绸缎和我站在一起说话,只不过因为你命好,托生到了好人家。”

  “可如若有一天,这世道突变,你又怎么敢保证你嘴里说的那些下等人里没有你的姊妹,女儿?”

  “自古女子之困境,唯有女子能变革。我们如若不争,那她们便更没有抗争的可能。”

  “我们不能一直跪在男人膝下。”

  她不吭声,只抬头望了望繁星点点的天。半晌才呼出了一口长气。

  “受教”。

  我点了点头,浑浑噩噩的往家走。被发现晚归,即使找了个理由,还是被赶进祠堂罚跪了半宿。

  可我顾不得膝盖骨疼,我只知道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思想。

  明日大抵是不会来了,

  可当我趁着天明偷偷跑出去时,却发现我的小屋里零零散散坐了不少的人。

  8.

  她们叽叽喳喳的问我问题,一一被昨日的女子答了回去。

  她带她们去走我们昨日走过的路,同她们讲我昨日说过的话。

  于是她们再回来时,眼睛里都多了几分坚毅。

  我再同她们讲平等,讲自由。

  讲武曌称帝,讲木兰从军。

  讲樊梨花挂帅,讲梁红玉抗金。

  那些我曾经学过的知识,穿越千年再次跃然于她们面前。

  学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婉娘来给我送点心时面上也竟是骄傲。

  我笑嘻嘻的看着婉娘,语气都止不住轻快了些。

  “婉娘你看学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啦,用不了多久我们的思想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到时候女子再也不会永远被困在家宅内院里,她们会有更好的生活。”

  “婉娘,真的有那么一天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烟花庆祝。”

  “到时候我开一间铺子,专门做世上最好的药膏,这样你下次做饭时再受了伤,抹上了就能好,再也不用怕痛了。”

  我笑嘻嘻的说,婉娘也乐呵呵的看着我。

  只不过她的眼睛里,藏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骄傲,又像是告别。

  我刚要开口问她要说些什么,就被人打岔叫了过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时常后悔。

  后悔自己怎么没多陪陪婉娘。

  9.

  学堂越办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即使进不来学堂,妇人们之间口口相传,思想传播的愈来愈广。

  我也渐渐看到了她们的反抗。

  她们也不再也丈夫争风吃醋,整天担惊受怕的守着那点宠爱过活。

  她们偷偷出去读书,看画。

  甚至街上都支起了小小的铺子,她们卖吃食,卖针织。

  开始依靠自己,不再手心向上朝丈夫要钱。

  她们阻止丈夫一房一房的抬着小妾,更有甚者提出了和离。

  一时之间,男人之间乱了大套,可我分明看着街上的少女们脸上有了笑模样。

  女人们不再当男人的依附,流传百年之久的男权统治受到了动摇。

  他们怕女人觉醒,怕女人成事。

  于是用尽办法阻拦,妄图把她们困回那小小的一方天地。

  她们的摊子被砸,和离请求被驳回。

  甚至还颁布了女子不得经商的法令。

  有人反抗,支起了摊子。

  就被抓进了牢里,活生生被折磨致死。

  形式越来越严峻,他们说什么也要把罪魁祸首给找出来。

  我深知,夫君护不住我,也不会护我。

  若是被他知道此事,第一个被舍弃的,就会是我。

  那天夜里婉娘进了我的屋子,说让我去寺里呆上三日,再求个平安符来。

  翌日婉娘送我上马车,莫名其妙的向我说了句,“这辈子,你都平平安安的。”

  不知道为何我听的心慌,连忙把脖子上戴的平安符塞进了婉娘的手里。

  “你先带着这个,我求了新的以后再给你。”

  到了寺里,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忍不住的眼前发晕,身边却不知道何时来了个僧人。

  “施主来了?”

  我有些发蒙,侧过头问他“我们认识吗?”

  可他只是慢慢往上走,话音却顺着风向我袭来。

  “这台阶施主看着眼睛发晕,可却是有人一步一叩首,为施主求过平安。”

  我突然想起那日婉娘走路为什么一瘸一拐。

  “一千零八十梯,步步叩首,求神佛保佑婉娘岁岁平安。”

  可是婉娘没能等到我的平安符。

  10.

  再回府时,府里一片死气沉沉。

  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笑,我紧握着平安符跑去婉娘房内的时候,只看到了遍地的狼藉,唯独婉娘不在。

  我去打听,才知道婉娘去认了罪。

  她说那些思想都是她一人所传,被抓起来判了凌迟。

  尸身都没留下,被那些男人挫骨扬灰。

  婉娘明明那么怕疼,手上割坏个口子都能皱着眉头。

  受刑的时候,她会不会疼的直哭。我不敢想。

  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死局,可还是义无反顾的替我扛了罪。

  她用她的命,换了我这一生平安。

  婉娘也被舍弃了,就像当初大夫人被母族舍弃一样。

  女儿得宠时是母族的骄傲,女儿犯了错就被弃之敝履。

  这世间除了我,再没人记得婉娘。

  我离了府,去了寺里。如今看那一千零八十梯又是另一般滋味。

  身边依旧站着哪位僧人,只不过他不言语,只递给我一张字条。

  我认得,那是婉娘的字。

  她说“自古变革,皆有流血牺牲者。纵使长夜难明,也终会有人舍命燃灯。”

  我瘫坐在梯下,哭的不能自己。

  他们都说婉娘尸骨无存,被挫骨扬灰入不得轮回。

  我不信,我用一生去神佛面前祈祷,祈祷神佛慈悲,给婉娘一个幸福的来生。

  垂垂暮年,我在神佛面前闭了眼。

  11.

  再一睁眼,入目又是熟悉的场景。

  桌上供奉的神像慈悲的看着我笑。

  昏暗的灯光映在墙上,土墙上的钟也不过走了两个小时。

  可我总觉得,漫长的像过了一生。

  梦醒了,我又回到了现实的炼狱。

  熟练的起身拿起剪刀在土墙上划上一道,又一个正字形成。

  七十三个正字排的整整齐齐,彰示着我被卖到这个穷山僻壤一年的事实。

  我忍不住低下身,想要压制住心里阵阵的难过。可还未等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婆婆在屋外叫我的声音。

  “若男,你再去你王叔家劝劝,那小丫头……”

  还没等婆婆说完话,我连忙穿上了鞋跑去了王叔家。

  王叔家新买来的媳妇仍旧绑在柴房,我狼狈的冲过去叫她娩娘,可她不应声,疑惑的看我。

  我希望她是婉娘,又不希望她是。

  我求了一生,她应该幸福,不应该遭此磨难。

  我望着她流泪的眼睛,突然想起了婉娘,她受刑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般害怕。

  我不喜欢看到婉娘哭,也不喜欢看和她有着同一张面容的人哭。

  我想,我要救她,就像婉娘曾经救了我一样。

  我蹲下身,把脏兮兮的手再衣服上擦了又擦,随即拂去了她面上的泪。

  我知道王家的人在外面偷听,只好向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再眨眨眼视作安抚。

  然后放大声音故意做戏给他们听。

  “妹子啊,人各有命,既然咱们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命。”

  “我王叔家人都好,你要是踏踏实实在这过日子,王叔肯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苦不到你的。”

  “你摸摸我这肚子,两个月的娃了,我也是被卖到这的,你看我不也过的好好的吗。”

  “人生在世,活着才是最大的,人活着才有奔头啊。”

  “你在这好好过日子,给老王家生个一男半女传承个香火,可就是王家的大功臣呀。”

  我看着外面偷听的人,最后加了一把猛火。

  “哎,这就对了,妹子你是个聪明人,好好留在这比什么都强。”

  果然这句话话音刚落,王家大叔就一脸堆笑的把我叫了出去。

  “徐家媳妇,那女孩咋说?”

  在这里,我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能被冠上夫姓,成为徐家媳妇。

  “那姑娘答应好好在你们家过日子了。但是这姑娘是个讲究人,你们得给人家适应几天,再简单的办个婚礼。”

  我看他面色犹豫了一会。

  “王叔啊,人家姑娘刚来,让她适应适应,别把姑娘吓傻了,这样我这几日在这柴房陪着她,劝劝她再。”

  王叔脸上有了笑,一边夸我是个好媳妇,一边招呼他老婆去给我家送了半扇猪肉。

  婆婆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再顾及我在哪里。

  夜里,我来柴房陪她,见她双脚上锁了重重的锁链。

  磨的她脚踝出血,我拿着帕子给她垫上。

  她看着我,沙哑的说了一句话。

  “我总觉得你好熟悉,我们在哪见过吗?”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或许在梦里见过吧。”

  神佛慈悲,赠了我一场浮生大梦。

  可就算只是一场大梦也不要紧,最起码在那一场大梦里,我窥探到了一点真心,婉娘待我的真心。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想了好久还是开了口。

  “我叫娇娇。”

  可我不问她的名字,我只当她是婉娘。

  13.

  我们一夜未睡,谈了许多许多。

  她说自己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说自己在家里被爸爸妈妈宠成了公主。

  她给我讲苍山立雪,也给我讲北国风光。

  我听着她的话脑子里却想象不出来,我被卖到这里太久了。

  只能看得见望不尽头的山。

  自由的风,和明亮的路灯在我脑子里也早就开始模糊。

  我听她的故事,心里忍不住的羡慕,但又开心。

  我在佛前求了一辈子,是有用的。

  她问我是怎么被拐到这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半晌才涩涩的开口。

  “不是被拐来的,我是被卖的。”

  “被我的亲生母亲。”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母亲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

  “四岁时,我就被母亲扔在亲戚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终日提心吊胆,在无数个夜里惊醒。”

  “后来母亲终于回来,还带了个小男孩说是我的弟弟,于是我开始洗衣做饭,照顾弟弟。”

  “她被父亲抛弃,终日拿我撒气,说我是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后来我上了学,靠捡垃圾打零工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可就当我以为自己有了光明的前程时。”

  “又被她骗了回来,以十万块钱的价格卖到了这里。”

  “我记得我求她,说自己上了大学就能挣到钱,可她说弟弟打伤了人急需用钱,等不了我。”

  “十万块钱,买了我的一生。”

  “我用力的活着,废了那么大的劲。却从一座大山被送进了另一座大山。”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我也想不通。”

  她听着我的话,只是轻轻拂着我的头发。

  就像那时婉娘安慰我一般。

  “你有什么梦想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可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她。

  “原来的梦想,是活着。”

  “可现在,我只想救你出去。”

  上一世你救我于危难之际,那这一世,我便助你逃离这水火之中。

  我看着她的眼睛里,分明多了些希望。

  “学会迎合他们”

  “贞洁不在女子的罗裙之下,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14.

  第二日一早我回了家,在佛像面前拜了又拜。

  求他们怜惜,再给她一次活的机会。

  晌午时分,王家又送来了一整扇猪肉。

  说我劝人有方,说我是大功臣。

  婆婆乐的合不拢嘴,不停的夸着我能干,懂事。

  我确实懂事。

  从被卖到这的那天开始,我就学会了懂事。

  学着迎合丈夫,婆婆。

  学着下地干活,学着勤奋,学着听话。

  学着不逃跑,学着传宗接代。

  我学的像,不仅骗过了他们,有时候我甚至骗过了自己。

  他们对我放了心,认定我会踏踏实实的在这和他们过日子。

  我虽为鱼肉,但兽困则噬。

  王家着急,下午就办了场简单的婚礼。

  我看着她穿着不合身的红衣裳,头戴着大红花。

  眼眸里明明一潭死水,可面上又强撑着笑。

  周围的人都喊着恭喜恭喜,王家的人笑,村民也笑。

  可唯独我们两个不开心。

  这不是喜事,这是困住她的牢笼。

  我不忍心看她的样子,只能匆匆忙忙的逃到外面捂着嘴哭。

  15.

  日子一天天的过,她装的越来越听话,做起农活时也越来越顺手。

  可王家还是不放心她,特意拖了村里因为逃跑而惨死的小媳妇尸体来吓她。

  那小媳妇是活活被人用石头打死的,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连块好肉都没有。

  我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话,会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死而伤心。

  这种村子,我清楚的很,各家各户狼狈为奸,谁家的媳妇跑了,整个村里都会出动帮忙找。

  这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

  “你看看,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把命给丢了,图啥啊。”

  王家婆婆不停的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她。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婉娘听的,可她没那个心思去深究。

  她被那尸体恶心的吐个不停,可王家婆婆却高兴的很。

  “是不是怀了啊,是不是怀了啊!”

  我站在旁边看王家婆婆疯癫的样子,说不出话。

  王家婆婆找了村医,给她把了脉。

  确实有了孩子。

  “真争气啊,才来我家一个月,就给我们老王家添了丁!”

  “我们王家有后了,哈哈哈哈哈哈。”

  婉娘听了以后面上掩不住的慌乱,可我开心。

  有了孩子,她就离逃走更近了一步。

  只不过,这样一来,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

  她怀了孕,还装的乖顺。

  王家认定她会留在这里安心过日子,对她也松了戒备。

  就连上山摘野菜的时候也带上了我俩。

  我摸清楚了那山的形式,心里也有了底。

  此后的每日我都偷着些家里的老鼠药,攒了三个月也攒了不少。

  我把他们碾碎混上了水,还以防万一一般的揣进衣兜里了一把刀。

  我愿意用命赌,为婉娘博一条康庄大道。

  成败,也就只在今晚。

  16.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照的路都惨兮兮的发白,

  我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跑了出来。

  直到我许久未回去,徐家才像是缓过了神般举起火把四处找我。

  我循着记忆往山上跑,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了山脚下的吵嚷。

  来找我的人一定不少,我想的到。

  一个逃跑的媳妇不值得全村人出动,

  但一个怀着孕逃跑的媳妇值得,毕竟在这个村里,传承香火对他们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我想这个时候,婉娘已经开始向外面逃了吧。

  人人举着火把来找我的时候,她趁乱逃跑,这是我们的计划,也是婉娘唯一的希望。

  我死了没有关系,可娩娘不一样,娩娘她有更有价值的人。

  回了神,我连忙拿出瓶子猛的灌了下去。

  那药的剂量不会让人立刻就死,我得挺着,挺到徐家来,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家的香火去死。

  大着肚子,我的脚步也越来越虚浮。

  可我仍费力的跑着,我再跑的快一点,

  他们找到我的时间就慢一点。

  那么留给婉娘的时间就更多一点。

  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村里的人都追了上来,手里举着的火把照的漫山通红。

  药劲也在这个时候上来,身上痛的不行,意识也开始模糊。

  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那天,那天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映照下我第一次见到婉娘。

  我伸手去抓婉娘,却又扑了个空。

  “你这个贱人!要带着我的孙子去哪去?”

  “等我抓到你,我一定把你的腿打折,让你还敢跑。”

  “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你生是我们徐家的人,死是我们徐家的鬼,还敢跑?真是让你反了天了。”

  一声又一声的咒骂把我拖回现实,我还在这座山里,飞不出去。

  我看着他们,从衣兜里抽出刀兑在肚子上,他们顿时停了脚步,不敢动弹。

  “你把刀拿开!对着我孙子干嘛!”

  “我孙子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我顾不上她的哭喊,也顾不上她的撒泼打滚。

  我只是再想,婉娘如今有没有跑出去。

  我告诉她了,告诉她不要走大路也不要走小路,要躲在能藏进人的庄稼地里走。

  也告诉她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要相信任何人。

  到了镇上去了警局就得救了。

  我信她,婉娘是世上最聪慧的女子,她一定记得我说的话。

  婉娘啊,跑吧。

  血雨腥风中双手托起的高塔,去替我看看,新绽放的花。

  本想着拖延更多的时间,可村民的乱动还是让我失了分寸。

  我被激的狠狠举起刀扎进肚子,一刀又一刀。

  疼痛袭的我站不稳,我想,原来刀扎是这般感觉。

  婉娘当时,是不是也是如此?

  徐家的人发了疯,跌坐在地上恶狠狠的咒骂着我。

  周围的村民也被吓得不敢动。

  只敢站在原地小声嘟囔。

  “这徐家媳妇造孽啊,肚子里的孩子是活不成了。”

  “怨气这么重,不能变了恶鬼来报复咱们吧。”

  是我造孽嘛?我想不通,也不在意。

  只是强撑着用刀抹开了脖子上的动脉。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只不过我痛的时候,也要让他们也痛。

  血液喷涌而出,我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

  嘴里还想喃喃那日没说完的梦想。

  “一愿天下无拐,二愿天下女性都能被公平对待,三愿天下再无女性被像牲口一般买卖。”

  可我没了力气,嘴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嗓子里上涌的血液甜腻腻的,却又堵的我咳不出声。

  只能躺在地上静静地感受血液的流失,等待着死亡。

  我自私卑劣,贪生怕死,唯一一次有勇气,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娩娘的自由。

  闭上眼的前一刻,我分明看见一只蝴蝶,飞出了大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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