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VS.白月光
3.
我赶在汤辰星反应过来的前一秒逃离了那间让我窒息的自习室，然后一个人在偌大的校园里闲晃。
童暮朝说得很对，我没有朋友。
甚至，还阴差阳错地成了其他女生的公敌。
暗恋汤辰星已经使我耗费掉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精力。
我感觉自己活成了孤岛，一座永远都没有船只停靠的孤岛。
我提着书包快步向运动场走去。
似乎球场上嘈杂的声音才能让我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和汤辰星的那个吻。
仅仅是嘴对嘴而已，我甚至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我摸了摸嘴唇，试图回味一下属于他的独特柔软触感，还有离得够近时才能闻到的若有似无气味。
混着淡淡少年体味和普通清洁产品的清香，是他的专属。
曾经，我的洗发水，沐浴露，甚至洗面奶都和汤辰星的一模一样。
为了制造与他更多的共同点，也可谓是煞费苦心。
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好像都无法在自己身上复制他的味道。
我刚低下头准备从包里找出手机，就被一瓶冰冷的水从头浇到了脚。
在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个究竟的时候，肚子上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崔明月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地站在最前面，后面是几张看好戏的脸。
“有病？”
我抹去脸上的水珠，彻底恢复了神志。
光想着回到大学见汤辰星了，怎么还忘了这个神经病的存在！
崔明月，汤辰星的青梅竹马，唯一能近身的女性中的那一个。
几乎是每一次，每一次，只要我和汤辰星独处之后，都会受到她带头的各种各样刁难。
“冯青雪，听说你刚刚跟汤辰星表白了？”
崔明月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扯掉了我手里的包。
我嘴上懒得理她，心里却无声地大喊。
关你屁事！不仅表了白，我还亲了他！
“看你那一脸离不开男人的骚样！也不撒泡尿照照！”
她一脚踩在了散落一地的书本上。
“呵呵，就是！就是！”
后面跟了一帮附和的嬉笑。
“哎哟喂，你这胸是被男人揉大的吧？”
也不知是谁来了一句不怀好意地嘲笑。
“别以为剪个短发就真成了汤辰星的好哥们儿！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做汉子婊？”
“还跟人家称兄道弟！最后还不是没耐得住寂寞贴了上去！”
女孩们一人一句，你来我往。
我看着满是鞋印的帆布包，顾不上捂住还生疼的肚子，站起了身准备去捡。
“你说话呀！”
见我闭口不答，崔明月再上一步质问。
“让开！”
我轻轻推了她一把，最反感这样近距离的耀武扬威。
崔明月却夸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还有一摊小水坑的塑胶跑道上。
我还对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常举动没反应过来时，就听到侧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明月！”
“小心！”
汤辰星快步走过来，扶起崔明月，再不悦地看了我一眼。
“有没有事？”
他仔细地上下打量。
“辰辰哥哥，我没事。”
崔明月换上一副柔弱小白花的脸，温柔地回复汤辰星。
“我只是……只是让她不要再针对我了而已……”
“你知道的，她不止一次乱动你送我的东西……上次撕坏了我们的合照，这次又把你送我的小熊剪坏，刚刚还推我……”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尽是无穷的恐惧，仿佛我才是那个施暴者。
我直勾勾地看着汤辰星，我不相信崔明月这拙劣的演技能让他信服。
但很可惜，这只是我个人的错觉。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误会，但明月从小就娇气惯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找她麻烦了。”
他冷冷地对我说。
“我找她麻烦？”
虽然崔明月的手段都差不多，但对于每一次都能让汤辰星相信这点，我还是很佩服。
“你刚刚……难道没有推她么？”
他失望地看向我，好像在说，明明他就亲眼所见！
“算了，辰辰哥哥。青雪肯定不是故意的，她都说了是闹着玩而已，虽然……我没想到她这么用力……”
崔明月连忙拉住汤辰星的手，仿佛在制止他对我动手。
“你真的确定自己没事吗？”汤辰星拉过她，继续查看。
“其实还好啦……就是裤子被打湿了，有点透……”
她状似尴尬地指了指身下被污水弄脏的白色短裤。
我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她，头发凌乱，浅色衣裤被刚才那一跤搞得脏兮兮的，整个人像个可怜兮兮的布娃娃。
面对这令人作呕的此情此景，我哑然失笑。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如此这般倒打一耙的小动作不断。
目的很简单，大家彼此也都很清楚，她和我一样，对汤辰星的感觉绝对不是朋友或发小这样简单。
只不过我们走上了两条不一样的道路，她在汤辰星面前扮演一朵单纯柔弱的小白花，时刻需要这位竹马的保护和爱怜。
而我，则是常年与汤辰星并列年级第一的好哥们，装作和他一样自信，对一切事物都游刃有余的模样。
大家各凭本事，虽然都成功留在汤辰星的身边，也都同样爱而不得。
“你们是小孩子吗？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汤辰星说这句的时候，看向了我，再次补充。
“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
呵！
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
和崔明月相比，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他甚至都没看见我还顶着一头湿得不能再湿的头发。
“如果我说我们不是在打闹呢？”
我冷冷质问他。
“如果我说，是崔明月先……”
“够了！”
汤辰星打断了我。
“小月不是这样的人。”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
呵！
我以为只要自己严防死守，绝不向他透露真心，也就不会感觉得到疼痛。
但告白的话一旦开了口，立马显出了自己原本的肉体凡胎，爱与不爱，唯有这颗心，痛得倒是真真切切罢了。
死一般的沉默在我和他之间蔓延，我突然没了继续解释真相的兴致。
汤辰星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在了崔明月的腰间。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轻轻地对崔明月说，没有再看我一眼。
汤辰星用行动告诉了我答案。
嗯。再一次惨败。
输光了我所有的自欺欺人。
我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崔明月以一种上位者的眼神挑衅我时，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错位。
从外形来看，高瘦的她更像是汤辰星的小弟，而相对娇小的我则明显更具绿茶相。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带给我一种莫名的洒脱感，反正此刻的我对这群女生的刁难，不再放在心上。
时空，在我亲上汤辰星的那一瞬间，就发生了位移。
我们，还是我们。
但未来，却走向了未知。
4.
第二天课后，汤辰星罕见地主动找到我。
“冯，明月从小就喜欢调皮，你别为难她。”
他突然有点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
“关于昨天自习室的事情，小月她已经跟我解释过了，说你是玩大冒险输了才来亲我……”
崔明月，是明月，小月。
而我，只有冯，他从不叫我的名，永远只有开头那个姓。
这一刻，熟悉的憋屈再一次袭来，我甚至来不及自嘲。
“你放心！昨天的事我没放在心上！咱俩还是好朋友！”
像是要抢在我开口说话前，他急急忙忙对昨天的事情下了结论。
明明已经对他表明了心意，但崔明月一搅和，他就选择相信她？
我自己亲口说出的表白，就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被当做玩笑？
关于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想再去猜测了。
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啊！
这都是在干啥？
我为什么要重复一遍过往的委屈？
我什么一定要去猜他每句话每个动作背后是否有深意？
“对了，这周六我请客，别忘了，在离园。”
汤辰星自然地跟我提起他的生日聚会。
在他自顾自地对我的告白和与崔明月的闹剧做完结论后，汤辰星像是完全对昨天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记忆。
站在他的面前的我，还是他的学业上的兄弟，而崔明月，依然是他记忆里柔弱得不能自理的清纯小青梅。
他是不是个每天都更新重启的机器人？
我都能从25岁的地府重生回来，他会不会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设置？
“周六晚上六点半，你会来的，对吧？”
他见我不语，再一次确认。
“嗯。”
我想到了宿舍抽屉里那个小木盒。
里面躺着我早已准备好但曾经却没送出去的钥匙扣。
离园，是学校附近一个独栋带花园的小餐厅。很精致，有小小的喷泉，种满了绣球和各色月季。
很奇怪，高冷禁欲的汤辰星会对如此粉嫩梦幻少女的地方这么感兴趣，只要是他请客吃饭，十有八九都是选在这里。
周六晚上七点，我把小木盒揣在外套的口袋里，去了离园。
包间里的大圆桌已经坐了一半人了，还有几个窝在旁边沙发看童暮朝玩游戏，汤辰星跟旁边的师兄在交流专业上的事情。
看见我进来，崔明月目不斜视地像个女主人一样坐在汤辰星的左边，殷勤给他倒热茶。
而后者，只是对我简单地点了点头。
我选了一个角落坐在，犹豫着如何把藏在口袋里的钥匙扣送出去。
肯定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给，因为汤辰星早就说了不收礼物。
可没有生日礼物这个理由，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机会开口。
这个钥匙扣其实已经做好好几个月了，原本就是为了告白才亲手做的，但至于为什么没有送出去，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从小就对仪式感这三个字没什么认知，家里人连生日都不太会给我过，至于送礼物这种事情，更是没什么概念。
记得第一次和汤辰星从普通同学变成朋友的时候，他看我用橡皮筋串钥匙，于是解下了自己钥匙扣的一个环给了我。
我知道这不是礼物，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不该有的幻想。
所以，为什么会想着送他一个钥匙扣？
甚至还不惜亲手做？
明明，他从未向我过开口。
“辰辰哥哥，生日快乐！”
崔明月甜甜地开口，递上了一个精致的手提袋，上面的logo醒目又刺眼。
“不是说了不收礼物的吗？”汤辰星不赞同地对她微笑。
“哎呀~你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人家就是想送嘛~”
见汤辰星并没有拒绝，崔明月笑得更雀跃了。
“你快打开看看！你不是喜欢罗伯特史蒂文森吗？”她骄傲地解释。
“这是万宝龙大文豪系列的最新限量款！”
汤辰星打开了印有海盗船花纹的盒子，拿出了那支望远镜造型的黑金钢笔，他看了一眼笔帽顶端镌刻装饰了倒置的文字，默念了一下，然后翻译出了中文：
“长空高广，繁星满天。”
“哟西！万宝龙的笔！不便宜吧？”好几个人都凑过去一起看。
汤辰星把笔拿得离灯光更近一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黑金的钢笔闪闪发光。
“限量1883只，三万多呢！”童暮朝眼都没抬，继续专注手机游戏。
“《金银岛》，我很喜欢。小月破费了。”他温柔地对崔明月笑笑。
他打开笔帽，18k金的笔嘴上雕刻着：TUSITALA。
“图西塔拉，故事的讲述者。”崔明月念了出来。
“辰辰哥哥，希望你扬帆起航，书写自己的传奇故事吧！”
“谢谢小月。”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故事的讲述者。
我看了看还在微笑着的汤辰星，默默地放开了口袋里那个已经被握得温热了的小木盒。
5.
“什么时候开始吃饭啊？我都饿死了！”
童暮朝打断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
“还有一个人，耐心一点！”
汤辰星看了一圈，回答道。
“一会儿介绍给你认识。”他突然对我强调。
而一旁的看好戏的崔明月，刹那间对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感觉嗓子有点痒痒的，突然有点口渴，但茶壶被崔明月放在了身边，于是只有起身出去。
“包间里有点闷，我出去透口气。”
我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对旁边的人说。
逃离，是现在脑子里的唯一想法。
我拿着手机，去离园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一口气灌下，再慢慢往回走。
刚回到包间门口，发现已经陆续上了好些菜了，大家也都坐回了桌边，而我原本的座位上已经有人了。
我看了一圈周围，嗯，我的包包被随手扔到了沙发上，外套却不知去向。
“跑哪里去了？刚刚朝外面喊，都没发现你人！”同学A笑着问我。
“不好意思。”我只能道歉。
“冯！来这里坐！”
汤辰星叫住了我，指了指他右手第二个空着的座位。
一般来说，汤辰星身边是不会有空位的。他虽然高冷，但不缺朋友。
他右手边第一位通常是坐着童暮朝，但今天却是一个我没见过的黑衣男孩。
童暮朝坐在了黑衣男孩身边那个空位的旁边，他专心地喝着茶，看见我进来眼睛都没抬一下，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嘲笑。
我看到了空位上的外套，立马反应过来，这个位置安排。
在我从门边往空位走过去坐好的一瞬间，一直盯着我看的黑衣男孩似乎陷入某种困惑地小声问汤辰星。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冯青雪吗？明明就长得很漂亮啊……”
我假装没听清他的话，尴尬地咬了一下嘴唇，心脏却在一瞬间失重下沉。
我不敢想象汤辰星是怎么跟白衣男孩形容我的，才使得对方产生这样的形象反差。
我很想猛地起身离开，但考虑到这样的突兀会显得更尴尬，只得低头喝水假装淡定。
“白彦希，怎么样？我辰辰哥哥够义气吧？你说想找个女朋友，他立马介绍了人给你！”
崔明月大声地对黑衣男孩调笑道。
“那必须的！汤哥威武！”黑衣男孩感激地朝汤辰星抱了抱拳。
“那这下……你满意吗？”崔明月继续追问。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白彦希红着脸点头如捣蒜。
“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人开始起哄。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白彦希，计信院的！”
他有点害羞地朝我笑了笑。
“我叫冯青雪，你好。”
我强装镇定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嘿嘿……”
白彦希挠了挠头，似乎想开启话题。
“你们计信院出了名的阴阳失调，我说你看到母猪都会觉得眉清目秀吧！”
崔明月毫不客气地调侃他。
周围的人似乎找到了可以大聊特聊的话题，一下子包厢都开始闹哄哄起来。
我捏着空空的茶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我去个洗手间。”
我起身对旁边的白彦希说了一声，穿上外套。
“这是什么？”
白彦希捡起地上滚落的一个小木盒，不解地对汤辰星说。
我刚想拿回来收好，就被崔明月一把抢了过去打开。
银色的钥匙扣上坠着一个木头雕的微缩书。
“《金银岛》？”崔明月念出了微缩书上的字。
“哈哈哈哈！还刻了只小船，笑死我了。”
“冯青雪，这不会是你准备送给辰辰哥哥的生日礼物吧？”
她嫌弃地扔在了桌子上。
“你想多了。”
我捡起钥匙扣，一把抢回白彦希手中的盒子，放回外套里。
“你也喜欢罗伯特史蒂文森？”白彦希问我。
“还行。”我回。
我想赶快逃离这场无聊的闹剧，离他们越远越好。
“我也喜欢。”
一直没开口的童暮朝朝白彦希大声说。
“汤辰星，你真不够意思！”
他转头对上汤辰星。
“为什么要把冯青雪介绍给别人？”
“什么？”
汤辰星好像没听清他的话，只得伸长了脖子不解地问。
“难道你不知道？”
童暮朝笑了笑。
“我喜欢冯青雪。”
他平静地说。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6.
“谢谢你替我解围。”
我转身对上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童暮朝，从未想过是他站出来帮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他。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看我，继续往前，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儿。
这下轮到我沉默了。
对于这位“兄弟”的发小，我和他只能用不熟来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汤辰星，童暮朝三个人看起来像是形影不离，但与他单独对话的时机少之又少，我甚至没有单独加他的微信。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好像挺瞧不起我，总是时不时地酸我几句。
而自卑又自负的我，是绝不会主动示好。
于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僵着，三年来似乎没有任何进展。
“我知道你对汤辰星的感觉。很早以前就知道。”
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的沉默，仿佛找个到机会，终于可以大吐特吐。
“你以为，汤辰星不知道你喜欢他吗？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笑得极其讽刺。
“我本以为他是看穿了我对你的想法才迟迟没有回应你……但好像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你不觉得他对待崔明月的态度很奇怪？”
“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捉弄崔明月，把她吓哭的人，明明是他……”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跟我抱怨反崔明月的粘人让他很反感……可后来又突然当起了她的护花使者……”
“我本来以为他这段时间一反常态地主动约你做着做哪是要跟你表明心意……”
“你不觉得他最近很奇怪吗？”
“还有你，也有点反常……”
“难道是我的错觉？……”
独自在一边自言自语，童暮朝好像陷入了某种困惑。
“我不想再提汤辰星了。”
若即若离，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游戏我已经不想再玩了。
在我对他表白却被无视还自作主张地给我介绍男朋友的时候，我对他的执念一下子就释然了。
何必呢？
本就错过的遗憾却想通过重生来再续前缘，这本就是自取其辱。
在一个坑里一而再地跌倒，不是不甘心，是愚蠢。
“你以为不提他，就能避开他？”
童暮朝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斜前方。
晚风轻扬，树影婆娑，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汤辰星戳在路边，一动不动。
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他显得有点疲惫，但身姿依然挺拔。
“青雪。”
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带着某种难以压制的楚悲。
我喉头一紧，也莫名想掉眼泪。
“去和他说清楚吧。”
童暮朝没有继续往前走，他扯了一个极难看的笑，夸张地对我挥手。
“至于我对你说过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我想到他那句宣泄式的告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但他却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青雪。”
汤辰星再一次叫我，他不安地看我。
“你答应了暮朝吗？”
“与你何干？”
“对不起。”
有什么用？苍白的道歉比草还轻贱。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一出口，汤辰星如释重负地深呼吸一口。
“青雪，我喜欢你。”
他再一次重复，却不像是说给我听，反倒是像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而喜欢你。”
他微笑着强调，好像在解释我的困惑。
“可是我有我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总之，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7.
我发现汤辰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
这个人简直矛盾到了极点。
崔明月不在的场合他总是想方设法地粘着我，而当崔明月一出现，他就跟被强行降智了一样，成为崔明月的黑骑士。
我看得出他很痛苦，但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找苦吃。
自从他跟我也表明了心意以后，我心里别扭得紧，所有能遇见他的场合都远而避之。
以至于，上课都像是在搞地下工作，悄咪咪地来，偷摸着走。
“青雪，对不起。”
当汤辰星又一次看见我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准备溜回宿舍时，他拉住我无奈地道歉。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并不可怕。”
我当然知道他并不可怕，我讨厌的是每一次在他面前的自卑不堪的自己。
“我才不怕你呢！”
我嘴硬地反驳，甚至不敢抬头正面直视他的眼睛。
“其实……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我往外走，一直到八教旁边的喷泉小花园时才放开。
教学楼即将关闭，广播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校园里的各条小路上，除了快速飞奔回宿舍的学子就是一步三回头舍不得分开的情侣。
喷泉只在节假日的晚上才开，此时只有旁边环绕的线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像我此刻的心。
“如果，我说我是从25岁的汤辰星回来的，你想不相信？”
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忐忑地问出了这个让我心脏瞬间狂跳的问题。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对不对？”
他自嘲地笑笑，完全不等我的反应。
“那天下着大雨，我和明月为去不去参加大学同学会的事情起了争执，然后出了车祸。”
“当时她坐在后排，并没有系安全带，车祸的一瞬间直接被甩了出去，当场就……”
“是对方大货车司机的全责，他疲劳驾驶，还喝了酒……”
“我重度脑震荡，一直住院，一直连续做梦，梦见一个好可怕的地方，很多人哭，好多好多血……”
“我想活着，活着去见你……”
“所以我就答应了那个声音，答应他要和明月在一起……然后我一睁眼，就回到了现在。”
“我努力去喜欢她，甚至以为我可以假装喜欢她……”
“可是，我骗不了自己。”
“虽然没多少时间了，但我想和你在一起……”
“青雪，我曾经错过了你，如今我不想再错过了，哪怕……哪怕……”
“青雪，我不想再做什么理智的考量，我只是单纯地不想……”
“青雪，我不想再听那个声音的指令了……”
“青雪，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被他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以为只要我自己不主动去想重生这件事，那我就还是大学时期的我自己。
可是，眼前这个人跟我有着同样的遭遇，让我不得不再一次审视这件事情。
“你说的同学会，是指120周年校庆吗？”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就是在校庆的前一天煤气中毒的。
忍不住抱紧双臂，又回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地方。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意。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次？！”
汤辰星比我还震惊，他呼吸急促，显得如此不安。
“120周年校庆，是你要去见我的那个同学会吗？”
我轻轻地重复，我也是为了去参加那个校庆，才加班加点地赶工，准备调休去见他。
“你也？！”
他瞪大了瞳孔，一脸不可置信。
“嗯。我也回来了。”
“什么时候？”
“就隔壁系系花跟你表白失败的那一天。”
“那你……耳朵边会有个声音指挥你做这做那吗？”
“没有。”
但我有更羞耻的任务……
“真好……”
他开始喃喃自语，送了一口气。
“汤辰星。”
我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清澈又温柔，湖水一样缱绻。
“嗯？”
他回过头，立马被我上前抱住。
“你愿意和我做爱吗？”
8.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幽蓝的湖水里时不时溅起鲜红的水花，我排在长长的队伍尽头，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
摇桨的长舌小鬼笑嘻嘻地飘过来。
“姑娘，这下任务完成啦？”
“可喜可贺啊！不仅多活了百日，还能入轮回！”
“哎，我说这可比处女鬼划算多了吧！”
“嘿嘿，滋味儿咋样呀？
……”
我没回答他，任由他叽叽喳喳地围着我转，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人很多，每个人却都低着头，看不到前方，单纯地跟着走。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又见到了发号牌的无偿。
“去那边桥上排队吧！”
他难得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
“谢谢。”
我拿过号牌，去了河边，大家争先恐后地挤在一起。
“青雪，好久不见。”
汤辰星的声音在桥边传来，身姿挺拔，一如既往。
我恍惚地对他点了点头，头一低，盛了满眼的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月白色的光。
我们的约定还在，汤辰星一直在等着我来。
“汤辰星。”
我轻轻地唤他的名，仔细在心底写下这三个字，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这一次，终于换了他来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