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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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要离婚。薛蓓和温晓涛的日子一下子安静了。知道了即将到来的终结,他们把这最后做夫妻的日子过得特别守规矩。一切倒计时,每分每秒都变得珍贵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照样上班,照样下班,下了班,薛蓓照样买菜做饭。两个人面对面吃着,却不说话。吃完了看电视。还是如常。

只是心境,大不同了。

既然已经决定,多数无益。薛蓓想,给晓涛留个好印象吧。

有一天,晓涛妈来电话,让晓涛回家吃饭,说是他侄子的生日。晓涛拒绝了。薛蓓听得真。晓涛妈在电话里问:“你跟那女的怎样了?”

那女的。应该是指自己了。也是,离了婚,她就不再跟温家有什么关系,跟晓涛没关系,跟晓涛妈更没有。人走茶凉。世道如此。

朵儿妈也来过电话,她是真把薛蓓当女儿看。“你别傻,要点钱,也是你以后的指靠,不然你吃亏。”薛蓓不反驳,只是笑说,知道。

她怎么能要钱呢?怎么好意思?是她犯错在先,如果结婚之前,她就把自己的过往和盘托出,能接受,结,不能接受,一拍两散。可她有那个勇气吗?

她仿佛一名逃犯,警察没来之前,她始终怀有侥幸,不愿意投案自首。

约定了十五号去民政局办手续。

十三号,薛蓓开始收拾东西了。房子已经租好了,一居室,北京房子的房租已经用来还贷,再租房,她尽量小一些,都要自己付。

大箱子摊开,放在卧室床上。一件一件朝里放。她突然看到晓涛在香港给她买的那只昂贵手表。拿起来,摩挲着,百感交集。晓涛站在她身后。悄无声息,一个长长的人影。薛蓓看到了。没转身,手上停了一下,又继续忙活起来。

“能不能不走?”晓涛忽然说,声音里有感伤。

薛蓓没回答。现在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晓涛是爱他的。只是,他能背负着娶了“小三”的流言吗,更何况,他们的感情基础并不牢固,相亲认识。能有现在的感情已经是奇迹。薛蓓不奢求更多。

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思?“谢谢你。”薛蓓把口气尽量放轻松。她要做大女人。至少现在在晓涛面前,她不愿意展露脆弱。

留下来,她如何面对晓涛,又怎么样融入他那么一个张牙舞爪的家庭。薛蓓没有信心,对自己没信心,对晓涛,对晓涛周围的人更没有信心。

她想不到,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平淡的日子。再平淡的表面,也有暗流汹涌。

“离婚不离家。”晓涛提出这个办法。

薛蓓觉得太可笑。名都不担了,干吗还要担这个实,离婚不离家这种事情,只能发生在穷困潦倒的小说故事了。她还不够惨吗?还离婚不离家。

“已经决定的事就不要改了吧。”薛蓓说。

“为什么是李安东?”温晓涛直面薛蓓。

薛蓓不说话。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命运?

“可以理解,他也很优秀。”晓涛自言自语。

“我很烂。行了吗?”薛蓓的自尊再一次被刺痛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来审判我的?跟你妈妈一样,你们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对我的自尊进行着凌辱。”

“你想多了。”

“别虚伪了!”薛蓓的情绪有些失控,“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内心深处,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过去吗?”

“我介意!但我在努力,努力适应,努力忘记。但你首先要过了自己那一关,你解放你自己了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别人在意,而是你自己在意!”

“不必了!”薛蓓由弱变强,“我们都冷静冷静,分开最好,现在还没孩子。”

温晓涛带着影子走出那屋子。“手表还你。”薛蓓一转身,晓涛人已经不见了。

自打离婚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晓涛妈、他继父、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就再没出现过,他们很自然地将她排斥在这个家庭之外。是的,她的所作所为是不肯原谅的。更可恶的是,她出身低微,却充满野心,企图通过隐瞒事实来打入这个家庭,这个阶层。她和晓涛的哥哥、姐夫不一样,他们在外面再花天酒地。也是可以原谅的。回归的。但她不行。她是女人,而且是一个曾经穷困、现在依旧算不上成功的女人。她为谎言付出代价。

“我睡书房。”薛蓓说。

“现在我们还是夫妻。”

薛蓓不说话。

晓涛改口:“还是我睡书房。”

好了,薛蓓一个人睡卧室。夜深人静,睡不着,来了条消息。是李安东发来的。他问需不需要帮忙。薛蓓没回复。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开始愿意去思考自己曾经和李安东的感情。李安东做错了吗?是的,在社会**意义上,他错了。他在有太太的情况下,还找薛蓓。发生了感情。是自己太特殊吗?薛蓓也这样想,但很快又否定了。在她之前,在她之后,李安东的感情线索就没断过,旧的,新的,成功的男人都喜欢征服。以证明自己更成功。更何况,当今社会,优秀的资源很多都是共享状态,尤其是成功的男人。但薛蓓在骨子里认为这种状态是畸形的,不健康的。她向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现在还有希望么。

过了一会。手机又亮了。还是李安东的发来的。这回三个字:“都是命。”

一个命字。击中了薛蓓神经。什么是命?在如今的时代里,一个人的家庭出身,就是他最大的命数。谁让她生于穷苦,长于艰难,迷于诱惑,归于悔恨。

“我们还是朋友。”这是李安东发来的第三条消息。

是朋友。只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朋友。

她无意中抢了一个女人的丈夫。这是一个道德问题。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别说外面人的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就是她自己,也不过不了的自己这关。

班还是照上。接业务。李安东陪着几个客户来了。哦,的确有他介绍的人,他的功劳。薛蓓一愣,但还很快展现出专业素质。安东也装不做不认识她,只是说一些场面话,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李安东和薛蓓公司的很多业务员都熟。

薛蓓听着心里堵。看他高兴那样!他为她离婚欣喜。

“收起你那真恶心表情!”人不在,薛蓓低声喝。

“该是什么表情。”

“你不缺女人。”

“我只是念旧。”

薛蓓的心沉了一下,抿住嘴唇,控制表情,她要求自己变得冷血。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没有今天的成功。”

“你看重的还是成功。”

“多少人排着队要跟我结婚你知道吗”

“套路,如果闭嘴我们或许可以做朋友。”

李安东用手在嘴唇上一比画,是闭嘴的动作。

真到离婚那天薛蓓发现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难过。工作排满。去办理也是抽空,叫了个车,都忙,迅速地,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已经走出民政局大厅。晓涛一向克制。这次跟薛蓓抱了一下,就独自开车回公司。

离婚没那么可怕。天塌不下来。薛蓓站在街道上,忽然不知道往哪走。叫了个车,她本能地上了车,司机问去哪,她想了好久,才说出地点,南山区南国大厦。上班不好带行李。下了班,她得回去拿一个箱子。就此告别。去自己的住处,开始新的人生。

下班点。薛蓓故意加了一班才走。到家晓涛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薛蓓进屋把行李箱拖出来。晓涛要送。薛蓓说我自己叫车就行。但温晓涛还是坚持要送到楼下。他很绅士,一直都是。

“就到楼下。”薛蓓口气故意俏皮些,缓解忧伤气氛。

路灯零落。深圳天热,到晚上有点潮气。晓涛拎箱子到路边。薛蓓说你回去吧,上去吧。温晓涛说要不我送你。

“真的不用。”薛蓓苦笑。这婚到底是离了还是没离。离就应该有个离的样子。等了一会,没车来。薛蓓接了个电话。跟晓涛说:“你上去吧,车马上来了,我去前面路口等。”晓涛还要送。薛蓓说我这都有拉杆的。

薛蓓渐渐走远。温晓涛看着她的背影,感慨万端。可这一刻,他告诉自己,理性必须战胜感性。可是,在薛蓓的过去这个问题上,在理性上,他是和他妈妈站在一起的。他应该跟薛蓓离婚。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略显凄惶的背影。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接受了薛蓓。

他目送着薛蓓的背影。越来越小。

一辆车从路边开过去。不是出租。私家车?哦,现在也流行叫私家车的。温晓涛看着那车开到薛蓓身旁。怎么?薛蓓依旧走着,并没有上车的打算。

车停住了。里面下来一个人。温晓涛看到似乎是个男人。不对。

他大吼一声,“干什么的。”跟着快速起跑,冲了过去。

走近才知道是李安东。自从晓涛姐姐生日那次之后,李安东和晓涛是第一次见面。

薛蓓要搬家。是保险公司的同事透露给李安东的。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确确实实想要抓住机会好好跟薛蓓聊聊。车早都停好了,趴在楼下。

薛蓓走远,他才跟了上去。

薛蓓在一旁,矗立。不看晓涛,也不看安东。

“绅士一点儿,”晓涛对安东说,“她不愿意上你的车。”

“跟你也没关系。”

话音没落,晓涛的拳头就飞了过去,正砸在李安东的鼻子上。安东朝后跄踉,差点摔倒,可终究是站稳了。他脱掉黑夹克,甩在汽车引擎盖上。紧身打底衫,在路上勾勒出肌肉轮廓。年纪不轻了。可他一直坚持锻炼,是个业余拳击手。

晓涛见对手玩真的,也有模有样摆开架势。薛蓓并不阻拦,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仿佛是格斗比赛的裁判。晓涛先出手了,往前一冲,一拳打空。李安东抓住这个空当还击。一拳打在肚子上。晓涛痛得弓成一只虾。李安东笑了。

“年轻也不见得就怎么样。”他嘲笑晓涛,“姜还是老的辣。”

温晓涛坏笑笑,走到跟前,佯作出拳,却冷不防一抬腿。轮到安东中招了。

晓涛道:“让我看看你这块老姜,还有哪两下子。”

李安东被激怒了,铆足了劲,飞扑到晓涛身上,两人滚做一团,厮打蹬踢,完全没了刚才决斗的优架势。直滚到薛蓓脚下。

“够了!”薛蓓大喝。

两个男人停止厮打。抬头看着薛蓓。

终于,来了辆出租车,薛蓓拉开门,一抬脚上去。还没等温晓涛和李安东反应过来。薛蓓已经扬长而去。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薛蓓本想回头。可又忍住了。他们都是过去式。是的,过去式。一个本来想哭的夜晚,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笑。到了新住处,一处小公寓。牛朵儿给找的,里面朵儿妈已经收拾过一遍。她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氛围的温馨。客厅桌子上放着一捧百合。空气里都是香味。

薛蓓本来想打电话给朵儿。怎奈时间太晚,不便打扰。

她洗了个脸,打开行李箱,拿出护肤面膜准备敷一张。却忽见箱子右手边隔着一只牛皮纸信封。打开,是个存折,看看数字,有三十万。开户名是她薛蓓。

再对着光看看信封。上面写着一个小字:温。是晓涛的字迹。

不用说是温晓涛的“遗赠”。

薛蓓本能地拿起手机,准备给晓涛的打电话。可翻到号码,想了想,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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