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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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下午,我和陆弈辰一起来到约好见贺叔叔的饭店。

  等到暮色渐浓也没看到人。

  就在我们以为要空等一场的时候,贺叔叔风尘仆仆地进来。

  看到一旁的陆弈辰,有些许惊讶。

  「抱歉,公司有些事,来的晚了些。」

  「没事的贺叔叔,是我们打扰了,您先吃点东西。」

  陆弈辰打开桌上的酒给贺叔叔倒上。

  我们一边吃,一边慢慢进入正题。

  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我的错觉,贺叔叔的话总是有点避重就轻,含糊其辞。

  在他第三次低头看手腕上的时间时,我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贺叔叔,您是有什么急事吗?咱们长话短说,您尽快去忙。」

  陆弈辰也赶忙接过我的话:「贺叔叔,我们就是了解下洛氏集团内部的决策情况,您放心,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困扰……」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猛力的推门声打断。

  我看着单手插兜懒散地走进来的沈肆年,难以置信地回望贺叔叔。

  「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来迟了。」

  沈肆年说完拉开我旁边的座位坐下。

  微微后仰身子,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怎么了,继续啊,想知道什么,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这就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吗?

  就连和爸爸相交多年的朋友都站到了沈肆年那边。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贺叔叔出声解围,

  「禾禾,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好好和沈总说,他不会为难你的。」

  贺叔叔说完就借口家中有事提前离开了。

  沈肆年亲昵地拉过我的手来回摩擦,视线瞥向陆弈辰。

  「我和禾禾的私事,陆大律师也有兴趣参与吗?」

  我在陆弈辰即将出言回怼的时候按住他:「陆弈辰,你先回去吧,我和他谈。」

  陆弈辰还想说什么,被我眼神制止住。

  关门声响起,包厢里只剩我和沈肆年两人。

  他依旧抓着我的手,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话从嘴里传出。

  「洛禾,你爸只是在里面待几年而已,死不了。」

  「还有,收起你的那些小动作,否则别怪我真的不客气。」

  他轻飘飘地几句话,让我如鲠在喉。

  可那是十年。

  沈肆年,我爸爸还能有几个十年?更何况他还有心脏病。

  他甩开我的手起身,走到包厢门口,看向还愣在座位不动的我。

  「以后跟我回碧水别苑住。」

  大概是知道我不会顺从,他淡淡地补充道:「当然,如果想你爸永远都出不来的话,那你随意。」

  然后摔门离开。

  我不禁苦笑。

  如今,我竟连一点和沈肆年对峙的筹码都没有。

  走出饭店,沈肆年半开着车窗慵懒地坐在里面。

  一只手伸出窗外,半搭在玻璃上抽烟。

  昏暗的光线和着月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曾经的沈肆年。

  初见时那个温文尔雅的沈肆年。

  7

  五年前的一个冬天。

  我因为一点小事和爸妈吵架,自己赌气在外面待到半夜。

  皑皑白雪的夜晚,我缩到衣服里走在路边。

  是沈肆年摇下车窗告诉我,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然后他问清地址,绅士地把我送回家,连名字都没留。

  汽车尾声没多会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可是那个浑身散发着光的人,却在心里久久不能忘却。

  隔了很长时间,我无意间在洛氏集团看见入职不久的沈肆年。

  那一刻,我相信了缘分和天意。

  我无比坚信,他就是上天给我派来的王子。

  但我却忘了,

  或许,我始终都不是他的公主。

  从那以后,我频繁地出入公司。

  只为了在他面前刷点存在感。

  情人节的夜晚,我在公司楼下堵住刚刚下班的沈肆年。

  想要说出准备了好久的表白时,

  他先一步开口,打断我要说的话。

  「洛禾,有些话,应该先由我来说。」

  那天的沈肆年,眼里含着浓浓爱意。

  他温柔地把我拥在怀里,说我是他的天使。

  在一起后,沈肆年对我极尽宠爱。

  他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包容我的娇纵任性。

  他没有因为我的关系,对工作有丝毫懈怠。

  他的能力很强,进入洛氏集团后职位一路高升。

  日复一日的相处下,爸妈也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点头同意,

  甚至于最后的无比钟意。

  就这样,我们整整谈了五年恋爱。

  我们在浪漫的烟花下面相拥,

  在微风轻拂的海边狂奔,

  在高耸入云的山顶看日出日落。

  ……

  一幕一幕,都是我们相爱的画面。

  那五年,曾是我整个青春最美好的记忆。

  可是,

  他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爱恋,

  怎么就能都是演的呢?

  而且,一演就是五年。

  8

  周一上午,我早早来到公司,准备参加将要开始的收购会。

  往日如日中天的洛氏集团,现在却寥寥数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室里接二连三坐满了人。

  坐在会议桌的最尾部,我远远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

  十几个人的距离。

  原来,我和沈肆年之间离的那样遥远。

  就如同我们的关系,哪怕再亲密无间,也仅是虚伪的演绎。

  无论从前,亦或是现在。

  几分钟过去,同样没到场的还有誉腾的老板。

  会议室里渐渐嘈杂起来。

  我心里突然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明明早上,沈肆年比我出门还要早。

  时间跳到九点钟的那一秒。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沈肆年一身整洁的西装款款而来,在最头上的位置坐下。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眸光在我身上稍作停顿。

  淡淡地说:「开始。」

  为首的一个股东忙解释道:「沈总,誉腾那边的老板还没过来。」

  沈肆年忽而一笑,嘴里施施然飘出几个字。

  「已经到了。」

  他停顿片刻,在大家疑惑不解中,继续开口:「我就是。」

  凭着多年的职场经验,仅几秒钟,表情各异的众人就恢复如常。

  收购会很顺利地进行着。

  我静静地看着对面不断签着字的沈肆年。

  忽然发现,他做了一个如此大的局。

  五年的时间,他步步算计,事事谋划。

  就为了把洛家打的片甲不剩。

  或者说不止五年。

  大概在他爸妈去世的那天起,复仇的计划就已在他心里生根萌芽。

  「恭喜你啊,沈肆年。」

  我冲他莞尔一笑,起身离开。

  办公楼下的停车位上,我迅速拉开车门上车。

  强忍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流。

  从相遇开始的每一步,都在他精心设计的计划中。

  不得不承认,他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把我伤的体无完肤。

  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顶层的那个落地窗。

  风把半页帘吹得轻轻飞扬,空无一人。

  果然,爱情会让人蒙住眼睛欺骗自己。

  洛禾,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晚上,沈肆年半夜回来。

  洗完澡的他带着淡淡的酒气躺到床上,

  伸手想捞过一旁的我。

  我翻个身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边,

  没有睁眼也没说话。

  他双手撑在床边,似乎盯着我看了很久。

  而后扒拉出我的脑袋,迫使我睁开眼。

  「洛禾,两条人命换一个洛氏,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眼里有按耐不住的怒意和不甘。

  「沈肆年,那场车祸所有的后续处理都合法合规,你凭什么不肯罢休?」

  他似乎是真的生气了,青筋暴起,隐忍到极致。

  「好一个合法合规,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倾身压上来,禁锢住我挣扎反抗的双手。

  发狠般撕咬我的每一寸肌肤。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

  一番纠缠过后,沈肆年半环抱着我。

  贴在耳边喃喃地说:「洛禾,以后你乖乖地呆在我身边,我不会再对付洛家。」

  沈肆年,洛家都快要散了,你还要怎么对付?

  我保持一个动作缩在被子里,整晚未眠。

  沈肆年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抽了一夜的烟。

  我睁开眼,看他伫立在黑暗中的背影。

  仿佛带着隐隐不安的孤寂和落寞。

  黑夜,确实是很容易让人做梦。

  我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9

  那天之后,我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却如同两个陌生人。

  他隔着仇恨硬要把我拴在身边,

  我对他的报复毫无反击之力。

  我白天待在医院陪妈妈,夜幕降临回去倒头就睡。

  他半夜偶尔会睡意朦胧地把我揽入怀中亲吻。

  我次次不动声色得把距离拉开。

  打破这诡异氛围的,是一个月后沈肆年半夜的一通电话。

  这天,我们像往常一样躺在床的两边浅浅入睡。

  沈肆年的电话响起来,原本低调的铃声在黑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他接完电话,神色不明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穿好衣服,我带你去趟医院。」

  不等我询问,他转头走进衣帽间。

  一听到医院,我的心骤然一紧。

  慌乱地套上衣服,跟上沈肆年的步伐往外走。

  夜晚的街道依旧灯火辉煌,一路无言。

  医院门口,他忍不住出言安慰:「禾禾,监狱说你爸心脏病犯了,情况可能不太好……」

  没等他说完,我拉开车门迅速跑进医院。

  腿不小心磕到台阶上,丝毫没觉到疼。

  沈肆年紧跟着我来到ICU门口。

  我看着医生推着已经盖上白布的病床出来,

  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前进半步。

  「抱歉,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我多想这只是一场梦,

  一觉醒来,爸爸妈妈还都围在身边嘻笑打闹。

  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的一角,看到那张已瘦骨嶙峋的脸。

  我彻底丧失理智。

  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双手死死地抓住病床不放。

  医生无数次劝我节哀,护士屡次过来要把病床推走。

  沈肆年俯身搂着我试图松开我的手。

  「你给我滚开,别碰我!」

  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大叫。

  他强硬地捏着我的肩膀,「洛禾,你冷静点。」

  冷静?我爸都死了,你叫我冷静?

  「沈肆年,你可满意了?」

  我低头咬上他放在我肩上的手,拼尽全力。

  直到嘴里渐渐蔓延出血腥味,沈肆年都没有阻止。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趁机让护士把病床推走。

  任由我胡乱发泄。

  10

  不多时,我全身麻木,瘫坐在地上。

  沈肆年扶起我,耐着性子说:「禾禾,先处理后事吧,你妈妈还在医院。」

  是啊,爸爸被连夜送来,妈妈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能让自己就此倒下。

  我拒绝了沈肆年所谓的所有帮助。

  连夜火化了爸爸的尸体。

  清晨,把那一抹骨灰洒向了浩瀚无际的大海。

  没有葬礼,没有让任何人参与。

  如今的洛家,人人都避之不及。

  愿意来的人,我不想牵连。

  不愿来的人,更没必要去请。

  整个过程,沈肆年都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不上前,不打扰,也不离开。

  大概是怕我想不开,一时激动不慎跳海吧。

  那样,他可就没机会再折磨我,报复洛家了。

  我坐在海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平面,怔怔出神。

  从朝霞满天,到月明星稀。

  我坐了多久,沈肆年就在身后站了多久。

  后来,天空纷纷扬扬地飘下了雪花。

  看,本该下雨的季节,突然就下起了雪。

  好像在为五年前那个相逢的雪夜,画上句点。

  沈肆年抱起我裹进他的黑色风衣里。

  小心翼翼地放进副驾驶,启动车子驶向来时的路。

  回到碧水别苑,他用吹风机吹干我落雪的头发。

  把我放到床上轻轻掖好被角。

  我没有拒绝,也没再挣扎。

  我真的有些累了。

  这一晚,我做了许多梦。

  梦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带我游乐场做旋转木马。

  梦见了上大学时,妈妈依依不舍地送我离开。

  还梦见了沈肆年。

  梦里的沈肆年在寒冷的冬天,从怀里变出一朵玫瑰花递到我眼前。

  可是梦境一转,我又看见了言辞嘲讽阴冷狠决的沈肆年。

  ……

  很多个画面在脑海里相互穿插。

  我仿佛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我呐喊着,奔跑着,却怎么都挣脱不出。

  最后,我是被沈肆年焦急的声音喊醒的。

  我睁开眼,看见他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没事了,禾禾,没事了。」

  他轻抚着我后背,语气微颤。

  像是在安慰我,也在安慰他自己。

  这个久违的怀抱太暖,让我差点又迷失了自我。

  我挣脱开他起身,说去医院看妈妈。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半刻,最终放下。

  我没说分手,没说要走。

  但有些事,说与不说,都不会改变。

  11

  妈妈转到了普通病房,看见我进来。

  像是知道什么一样,虚弱地对我说:「禾禾,等妈妈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点点头,宽慰她好好养病。

  站起身想要给妈妈倒水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病房里。

  陆奕辰坐在床边一脸担忧。

  「禾禾,你怀孕了,孩子已经六周。」

  看吧,上天总是很爱开玩笑。

  公司收购那晚,唯一的一次忘记吃药。

  在这段感情毫无退路的时候,竟送来一个小生命。

  「我妈那边……」

  「放心,我只说你最近太累了,阿姨让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晚上送我回洛家的路上,陆奕辰试探地询问:「禾禾,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我的视线落在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上。

  自言自语地说着:「陆奕辰,过几天我会带妈妈离开星海。」

  「孩子,我不会留。」

  陆奕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故作轻松地说:「去哪啊?我陪你。」

  我笑着摇摇头。

  谢谢你,陆奕辰。

  在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你义无反顾地陪在我身边。

  但是,剩下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下车关上车门,我对着他摇下的车窗,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陆奕辰,你一定要幸福。」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闪一灭,我找出钥匙打开房门。

  回身随手关门的瞬间,被外面一个用力推进屋内。

  沈肆年浑身充斥着怒气,跨步跟进来。

  「去医院看你妈妈,还是去幽会?」

  我冷哼一声,不甘示弱。

  「你管的着吗?」

  估计是没被人这么怼过吧。

  他像个疯子一样把我逼到门框上。

  咬牙切齿地警告:「洛禾,我劝你别惹我!」

  我忽而一笑,轻轻地推开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

  「怎么,沈肆年,你这是爱上我了?我可是你仇人的女儿呢。」

  只一片刻,沈肆年便恢复了清醒。

  「洛禾,你不用拿话激我。我说过,乖乖待在我身边,别惹我!」

  凭什么呢?沈肆年。

  你的一意孤行,让我爸爸含冤死于狱中。

  你父母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了吗?

  「然后呢,再给你生个仇人的孩子?」

  12

  沈肆年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给活剥了。

  但是无所谓啊,我就是要激怒他。

  不然他怎么放我走?

  「可是怎么办?我爱上别人了。今晚要不是他公司有事,就会留下来陪我了呢。」

  沈肆年刚刚忍下的怒意终于再也抑制不下。

  他攥着我的手腕往卧室里拽。

  一个拼命挣脱,一个用力撕扯。

  没有任何前戏。

  他泄愤般毫不怜惜地冲撞。

  我疼得忍不住弓起身子颤抖。

  当感觉到身下一片湿热的液体流出时,

  他怔住了,茫然地抬头看着我。

  我努力轻扯嘴角,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嘲讽。

  「沈肆年,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感觉如何?」

  他慌乱地抱起我奔向医院,我一路都在笑。

  「都怀孕了还不知道节制,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接受医生的指责,没有任何狡辩。

  所有的检查结束,他把我推回病房。

  抓着我的手哑着嗓子问我:「就这么恨我吗?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我没有看他,闭着眼轻声说:「你不也一样吗?」

  几天后出院。

  他依旧带我回碧水别苑。

  当我无数次开口想要离开的时候,沈肆年却逃避了。

  「有什么事,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他每天做好饭看我吃下,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但却绝口不提以后的事。

  还真是不像那个杀伐决断的沈肆年。

  可是有什么用呢?

  沈肆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星期以后,我的身体渐渐恢复正常。

  在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我平静地开口:「沈肆年,你放我走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他抬头,眸中蓄满眼泪,艰难地点头。

  「好。」

  沈肆年留给我一张卡,说里面是爸爸给我的嫁妆。

  我没有推托,这本该就属于我。

  一切准备妥当,我带着妈妈离开了星海。

  很遗憾,

  我们始于初见,

  却未能止于终老。

  飞机划过天际,

  云痕慢慢消散。

  似你,

  不曾来过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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