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致柔之前的那些记忆里，谢随舟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尽管她过去一直以为他们或许勉强算得上朋友。
毕竟认识了有些日子，又因为长辈，时常坐在同张桌子上吃饭。
但实际上，谢随舟对她总不冷不热，连眼神的直接碰撞都少得可怜。
姜致柔逐渐觉得这是一种防备和不满的表达方式，既然谢随舟对她格外不耐，她也没打算上赶着。
可眼下，姜致柔不确定是否自己的记忆出现了误差。
至少在她身旁的男人，哪怕嘴角笑容显得散漫，目光里，却是写着格外清楚的认真二字。
“……你确定要将手里所有的房子都卖掉，都不给自己留个住的地方？”
如果再早几年的姜致柔，或许会更冲动答应，如今她考虑的却是，谢随舟这样是否过于冒险。
哪怕他要投入大笔私人资金，也得给自己留一部分。
谢随舟轻轻笑了，尾音刻意拖长：“缺钱啊，姜博士，你要不再看看你给我的那份研发中心规划里，后续还要用到多少钱？”
那根本是个天文数字。
安舟电子一年的利润拿出来都没有那么多。
何况这几年的安舟电子根本也没赚到多少钱，无论是市场不景气，还是面临竞争对手的冲击，包括被内部出现的种种问题，都令安舟电子这几年利润大幅度下滑。
若非谢随舟手里捏着前财务部负责人的把柄，让他重新将账理了一遍，也还不知道如今安舟电子的财务情况，根本就是一塌糊涂。
当下这种局面，如果不及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不将隐患清除，神仙来都救不了。
谢随舟急需要做的，恰好也就是将父亲和大哥都没能狠下心做的事情，严格执行下去。
他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被骂过河拆桥、狼心狗肺。
“即使前面是悬崖，我也得跳。”
姜致柔很少见到谢随舟泄露出真实情绪，他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模样。
许是今晚办公室里的光太暗了，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明灭阴影间，姜致柔竟然看见了藏在他眸子深处，不轻易被察觉的孤寂烦闷。
如今的他，几乎算得上是孤立无援。
放眼望去，整个安舟电子，无论是否姓谢，最终支持他所有决策，赞同他进行变革，抛弃以往状态的人，或许只剩……
姜致柔一个。
也只有她还能够陪在他身旁。
她做出决定。
“如果你想好了，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反正我附近的那个房子也挺宽敞，分一个房间给你，不是什么问题。”
谢随舟偏过头，正好和她对视。
姜致柔有双冷清但格外透亮干净的眼眸，她很少情绪化。
哪怕她知道，这个时候谢随舟卖掉房子的行为，根本是不给自己留丝毫后路，几乎将全部身家都压了进去，全然赌徒心思，她也没有说任何劝他的话。
只是安静果断地参与进了他的这场冒险里。
“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
谢随舟冷不丁站起身，单手插兜，悠悠哉哉提醒：“今晚有大到暴雨，再不回家，你得留在公司住一晚上。”
“……是吗？”
姜致柔完全没注意天气预报，听他说了，往窗外一看，果然被黑咋呀的天色惊住。
是得赶紧下班了。
“我送你？”
“我开车了呀。”
姜致柔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表情格外正经。
谢随舟沉默一秒，忽然很想笑。
他刚才差点就要问她，她知不知道，她和谢随安，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谢随安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他性格里的特质与姜致柔，根本是南辕北辙。
只是到底没说出来。
姜致柔知不知道这一点好像都没有任何区别。
何况人都没了。
谢随安必然已经成为姜致柔心里不能取代的一个特殊存在。
谢随舟神色归为平静，同她一起下班，他的路虎刚好停在旁边。
姜致柔开车门前，短暂思索，再次对他承诺：“如果你没有地方住，我保证在关键时候收留你。”
直到她的车子开出去很远距离，有雨滴一点一点敲打在玻璃窗上，谢随舟才挑了挑眉，坐进驾驶位。
没来得及关车窗，仍然带着躁意的风席卷雨水而来，谢随舟半边衬衫都被打湿了。
他倒挺自在，摁下车窗关闭的同时，盯着前方自言自语：“姜致柔……你这可是在引狼入室。”
就是不知道，她某天会不会后悔她此刻的决定？
谢随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有道德准则的人，过去不争，并非顾忌着谢随安，而是他一直认为，他们两情相悦，也没留任何余地给他。
至于现在，他承认，他坏透了。
在阴暗的角落里待了太久，谢随舟再也不愿意忍下去。
……
谢随舟立下军令状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将他手里的不动产都卖掉，再将这些钱全都汇入了研发中心的账户。
姜致柔拿着这些钱，自然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实验室所需要的所有器材备好，并且与章竣，还有另外两个她已经联络好的新项目成员签署协议，开始他们在研发中心的正式工作。
安舟电子内部暂时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即便这只是海啸来临前的暂时安静而已，也还有短暂喘口气的机会，至少能提前准备着，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姜致柔忙着测试新材料的性能，和她的团队成员们沉醉于不断地研究测试，也完全忽略掉了，某件同样非常重要的事。
直到这天她忙完下班，在停车场看见谢随舟。
八月的夜晚，仍然燥热难消。
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见到她来，半靠着车门，拖长音调：“你如果再不出来，我今晚就要无家可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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