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齐瑶叉腰说,“对他们的名号我早已略有耳闻,在南城胡作非为,危害一方百姓。”她拍了拍易铭的肩膀,眉毛得意地上扬,“趁着今日有高手坐镇,何不顺势惩治一番。”
祝小鸳瞥了眼骨架瘦弱的易铭,尽管之前已经看到过他的实力,但仍是怀疑他的武力值,毕竟里面的人可不是靠偷摸为生的小贼,而是一群真刀**的亡命之徒。
穿过不透光的黑色布帘,转眼间便来到另一个世界。
一个藏于阴暗的地狱。
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混杂着木牌、骰子的撞击声传播过来。
几乎每一秒都掺杂着一句脏话,每三五分钟都会有尖锐刺耳的笑声。
乌烟瘴气的黑暗中有几双眼睛像饿狼一样盯着自投罗网的兔子。
“老大,办不办?”一个凶神恶煞的肌肉男看着身旁嗑瓜子的小白脸。
其他几个强壮的恶霸同样把手蓄势待发地按在刀把上。
姚垓挥手制止,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狐狸般的狡黠:“看看再说。”
三个人越走越深,逐渐走到了人群的中央,沉迷于赌博的赌徒群众毫无察觉,即便有个别人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也选择不予理会,所有人的全部神经都集中到了小小的四方桌面。
看着穿金戴银的三只猎物,姚垓难免心动,尤其是中间那个黄衣女孩,眼眸明媚,唇齿贝白,让他一向冷静的心也开始发痒。
可还未等他发号施令,被人群包围的齐瑶反倒先叉腰怒斥起来:“屋里的人听着!”
喊完话后的齐瑶贴着祝小鸳的耳畔问:“会不会太嚣张?”
“有点。”祝小鸳砰砰如鼓震的心跳让她说话都有些颤抖。
上一秒还纷杂吵闹的房屋转瞬间安静下来,人群发亮的目光像漆黑山洞里的噬血蝙蝠一样聚焦过来。
齐瑶心中即便压着千万斤的石头在一百多人灼热的目光中也该挪动几分了。
她再次扭头看着易铭,而他无动于衷的表情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脾气火爆的粗人纷纷拍桌而起,而面容阴鸷的恶人得出结论这是个脑子坏掉的姑娘。
姚垓摇头晃脑地笑了笑:“要说漂亮,还真漂亮,比昨天望春楼的头牌还漂亮点,可就是人傻。”
有人最先忍不住,拔刀就朝三人冲过来,姚垓见状不再阻拦,手下几人纷纷跳下楼梯冲向三人,话末出声嘱咐留着黄衣服的,其他两个随意砍杀了罢。
易铭轻轻将身侧的桌子一拍,骰筒被震得跳起,他抓起一把骰子随手掷出,颗颗都精准地扔在人的眼睛上,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即他飞跃而起,身体轻得像会被风吹走一样,下落时,他压着全部重心的一脚踢在离齐瑶最近的黑胡子头上。
那人吃痛,双手捂着脑袋,紧接着“啷铛”一声长剑掉落在地上。
易铭用足尖一挑,弹起那刀抓在手心,他凌厉的眼神随即添了一分凶狠。
旁边刺青脸的壮汉毫不顾及易铭气势的变化,像疯狗一样举刀砍下,刀刃划过之处纷纷卷起旋风。
可在易铭眼中,这速度太慢了,如蜗牛蠕动,树懒爬树。
易铭随意地迈步侧身,随着刀刃的落空,他整个人又像猛虎般扑向壮汉,手中长剑连绵不绝地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度。
而即将刺入心脏的剑刃略微向下移了半寸。
那人眼眶欲裂着吐出一口老血,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易铭冷冷地站在人群之中,所有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不敢上前一步。
赌桌上的富人看向高楼上端坐的人影,姚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十几号大汉竟被一个瘦弱的青年人牵制,他再也坐不住,若再不制止这场面,顾客必定会大量流失。
姚垓如鹰般从高楼扶摇而下,右手从衣袖中翻出一柄折刀,左手从裤兜抽出一柄短匕。
不由分说,两人目光一触,便像两道闪电般交织在一起。
原本士气低落的人群再次重振旗鼓。
有人大喊:“姚老大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有人甚至已经露出胜利的微笑。
而躺在地上的刺青壮汉脸色依旧难看。
失去易铭的保护,四周的恶人又开始不安分地看向齐瑶,无需多言,便如饿狼般一哄而上。
齐瑶脸色骤变,祝小鸳拉着她慌不择路地逃窜,直到跑到一处无处可逃的墙角,几个恶人狞笑着伸出大手,就在快要触碰的瞬间,又是那柄刀刃挡在两人身前,一股冰冷的愤怒在刀刃间燃烧。
温热的血溅在昏暗的地面,所有恶人在白色的剑光里皮开肉绽。
不远处,姚垓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所有人惊惧无比地面面相窥,一些赌徒抢夺桌子上的银两伺机逃跑。
齐瑶突然发现易铭的眼神变得亢奋,她急忙出声提醒:“不可杀人。”
易铭嘴角扯出弧度,像冷笑,又像是嘲讽。
他扔下刀,如离弦之箭般俯冲向最近的胖子,一拳打向他柔软的面颊,在胖子倾倒的空隙间跃起,用肘击狠狠地撞在他的胸腹上。
随即易铭又伸出手抓住身侧想要逃跑的人的手臂,以用膝盖骨撞在那人的背脊椎上,一记横腿踢飞他的一口牙齿。
易铭抓住身后偷袭人的衣领,运用腰腹的力量朝着胸腹挥出雷霆万钧的一拳,那人怪叫一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在易铭的耳间变得缓慢,他甚至能听见对方胸骨错位的声音、血液在脉管加速流动的声音、牙龈根骨崩裂的声音,这些声音让他无比兴奋,他像解开枷锁的妖魔一样强大,所有人如玩具一样任由其把玩。
百无聊赖的齐瑶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晃荡着小腿。看着满地哀号的人,原本心情还很沉重,但一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就轻松了很多。
齐瑶看着易铭的身影怔怔出神,忽然扭头对着祝小鸳说:“有时我就在幻想,若我有他这般的武艺,定要游历大江南北,扫平天下的贼窝。”
祝小鸳同样抬眼看着易铭,心底却生出一股浓郁的恐惧感,她突然没由来地想起说书人所讲的怨鬼的故事。
越幻术高强的恶鬼越是背负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缕阳光从纸窗外照进来,整个黯淡的房间透着股灰蒙蒙的明亮。
易铭起伏不定的胸口渐渐平稳,他恢复万年不变的石雕脸,漆黑如墨的眼瞳映衬着坐在桌子上的女孩。
齐瑶不由得盯着那双澄澈如洗的眼睛,那是孤独地映着整个天空的镜子。
她跳下桌子,一脸兴奋地问他:“这种惩奸除恶的感觉怎么样?”
易铭则像是早已识破了她的诡计般,笔直地走过她的身旁,齐瑶耳畔飘过清浅的声音。
“愚不可及。”
祝小鸳看着遍地哀号的恶人,又看了眼易铭,突然感慨:“杀死妖魔的不一定都是神仙啊。”
齐瑶不甘心撇撇嘴:“走,去下个地。”
三日内,南城的治安水平创历史新高。
清明时节。
厚重的乌云,低垂地贴在人们的头顶,就好像只要努力跳得高一点就能抓下一把浅灰。
极深的云端里酝酿着光晕,时不时发出隆隆的声响,举头远看好像发光的邪恶幽灵在沉声憋笑。
齐府门前人群聚集,马车繁多,原本阳光明媚的天,忽然黑暗和光明毫无征兆地握手言和,混杂成了阴天。
老管家佝偻着腰望天,面带忧虑:“老爷,要不改天吧?”
齐石罢了罢手:“这是祖上的规矩,清明就是清明,过了一天就不是清明。”他魁梧的身躯一个翻身,跨上马背。
齐家的男女老少除了辈分不够和远在他乡的,每年今天都会到由山去祭祖扫墓,祈祷老祖宗庇佑。
浩浩荡荡的队伍往由山行去,越觉得山势陡峭,雨如期而至,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落入地面,流入泥土,山路愈加难走。
二伯齐广的小儿子八岁的齐烨,向来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这种苦头,他皱着眉头,稍显不耐:“这什么破地方啊,老祖宗真会挑地,非要埋在这么偏远的山沟沟里。”
他新做的鞋子沾满了泥土,每一次抬脚都有粘稠的土块掉下来。
“主子,小声些,”自小服侍他的仆人东张西望,一脸紧张,看到前方的齐石好像并无察觉,才拍了拍胸脯,放了口气,转过头,一脸谄媚,“主子,别让府主听去,又要罚你抄论语大孝章,那奴才可要心疼死。”看到齐烨依旧不甚解情,奴仆又说,“葬在这里,是有讲究的,听风水先生讲,这可是少有的龙脉,可以镇煞、化吉,好处多多,后人日后必能当朝廷大官,我看啊,主子就是当大官的料。”
齐烨还是不开心,这种献媚的话,他听得多了。
“凌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他看着一旁脸色阴沉的齐凌,以为他也不耐山路。
齐凌一个爆米花栗子捶在他的小脑袋瓜子上:“再说这话我就打爆你的头。”
齐烨捂着脑袋,苦着脸说:“你以前不是说最宠我了吗,今天怎么这般凶残。”小男孩低头小声抱怨着,“再说我说的也没错啊,埋在这种穷山沟……”
齐凌举起手又欲敲打他。
齐烨抱头连连求饶。
山路狭窄困阻,壮马寸步难行。
好在古寺庙离得近,算得上是一个中转站。
“到了。”齐石下马,管家急忙举高手中的纸伞。
后面的众人跟着停下脚步。
简陋古朴的山庙,甚至有一块房顶还露着雨,像年久失修穷人的土胚房。
只是岗石匾额上刻着古色古香的黑色的齐字,证明着庙宇悠久的历史。
易铭没有打伞,独自从人群的阴暗角落里走出,惹得人们注目,但见齐石不说话,也就沉默了。
他径直走入庙宇,直视着斑驳的佛面,雨水在古佛的眉眼间凝聚,堪堪流下,易铭仔细看佛,木胎刻得精致传神,好像佛真的在哭,笑着哭。
它慈眉善目,好像能宽恕世间一切罪过。
雨也顺着易铭的脸颊流,但易铭黑色的眼珠里映不出佛,只有比死人还要冰冷的漠然。
齐石在佛前点燃长明灯,又朝着佛陀鞠躬拜了拜三拜,嘴里念念有词。
灯火随着冷风摇曳,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齐家凡是年满十四岁的男孩都站列在佛前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祖坟在由山深处,天寒路远,齐石命一些外姓妇人和一批护卫停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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