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呵,还是个有钱的主,但你说的现在一个都拿不出来啊,我只要现货,我看你就不错,”他摩挲着下巴,一脸认真,“等我娶了你,你们家那些宝贝不就都是我的了,你看如何?”
周围的山匪拍打着手中的武器,一片欢呼叫好。
齐瑶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第一次有人在她的面前讲这种混蛋话。
“这不可能。”齐瑶摇了摇头,强装镇定,只剩下可怜的自尊支撑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连你们的命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不可能。”
那个首领冷哼一声,像只骄傲的狮子一样,踩着绒毛般的草地,径直走向齐瑶,一路上所有人都惶恐地避让,生怕死神擦肩而过时瞥自己一眼。
“站住!”祝小鸳鼓起一个世界的勇气从人群中站出来。
齐瑶心中“咯噔”一声。
不出所料,挣扎着的祝小鸳被山匪们扣押在一旁。
阴天,沉重的光线照穿凝固已久的黑影,齐瑶第六感感觉到灰蒙蒙的树正在拖曳某个影子来回漂游,她知道那就是易铭,他此刻头也不回地远离这里。
放弃这两个字,是世间最最残忍的字眼。
齐瑶捂住胸口,绝望咀嚼着心脏,器官碎落无数。
本来就不该抱有期望的啊,这种惜命的冷血动物怎么可能会……
那个被齐瑶搀扶的老奴仆不知什么时候退到很远的地方,她望向老人的脸,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老人满脸丑陋的皱纹在自己眼睛里旋转,顿时浑身冰凉。
也对,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首领扭过齐瑶的头,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在看什么呢?”齐瑶的眼睛没有一丝生命力,仿佛被掏空了灵魂,首领看着女孩缺氧般涨红的脸庞,有些难受,就松开了粗壮的手掌,“我说,我喜欢你,你以后就是我的夫人了。”
齐瑶的眼眶越来越红,这个青年男人此时却像个小孩似的慌了:“你别哭,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他拍了拍胸脯,看向顶着鸟窝头的山匪,大手豪迈一挥:“放了那个大壮胖子和那个姑娘。”
刀刃撤下,护卫腿一软直接趴在地上,祝小鸳又欲冲出,被齐瑶凌厉的目光硬生生制止。
首领回过头对着齐瑶笑了笑:“这些人你想让谁活着,谁就活,想让谁死,谁就……”
说到一半,话卡在喉咙,他的眼瞳忽然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像炸裂开的黑色烟火,首领健硕的身体微微战栗,鲜红的血液从胸口的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
男子低头一摸,五指间满是黏稠的血液,指头分开还有相连的殷红丝线,他缓缓抬起头仰天倒在地上,接连着口中也涌出大块大块的血。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仔细望着恍若从地缝里钻出的黑影,如修罗鬼神般的黑衣少年,少年的眼瞳仿佛两株黑色的曼陀罗,恐惧之花驻扎蔓延在山匪首领的内心。
他又望向齐瑶,少女的衣服鲜艳如花,真是好看却有些刺眼,温热的眼泪突如其来,顺着脸颊滑入土地,男子捂着胸口,恍然大悟:“原来你在看他。”
死亡让时间都停驻了步伐,所有人静止不动一秒钟,画面停顿,无数复杂的情绪纷乱交织在这片狭小天空,仿佛在夹道欢迎恶魔出场。
山匪们咬着牙满面暴怒,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孩,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他们紧握的大刀挥舞起来,大喊大叫,发疯般冲向易铭。
易铭面无表情,俊美虚幻的五官浮现出山谷般深沉的轮廓。
阴云的影子掠过群山,又是暴风雨的前兆。
泥浆里溃烂的树叶发出一股腥霉味,黄昏的光线渐渐隐退。
易铭拔出那把贯穿山匪首领胸口的匕首,寒光泛着血色,匕首在他手掌间来回翻转,犹如滑蛇丝丝地吐着信子。
冲到他面前的山匪,来不及痛苦喊叫,一条血线难看地挂在颈部,易铭轻轻一划,换个方向又一划,出手迅速、精准、残暴,毫无怜悯可言。
每个尸体上只有一道伤口,致命的刀锋总在毫厘间夺走人命。
谁也没有想到这把利刃会这么快,快到人们闪避不及,只能无奈地看着匕刃划过身体。
山匪们感情极好,看到昔日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横倒在血泊之中,怒火瞬间从心底燃烧,杀红的双眼透着野性,银色的刀尖纷飞乱舞。
易铭黑衣上泥水斑斑,身影逐渐笨拙,他借着隐蔽的地形不断突袭,犹如阴影中神出鬼没的幽灵,空气逐渐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剑刃横扫而过,狠狠地刺入了一个山匪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的同时,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
“小心!”齐瑶大声惊呼。
易铭耳朵微动,随即迅速侧身,反手一刃刺中背后偷袭的人。
“啊啊啊啊!”
山匪捂着胸口,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像狂风一样肆虐传播。
众人惊呼四起,中途护卫们赶来帮忙,可易铭凶狠的打法吓傻了他们,只能勉强打打下手。
一个个罪恶却鲜活的生命,随着时间倒在慢慢积蓄的血泊中。通红的血通过血窟窿像小溪一样流淌,所剩无几的山匪逐渐害怕,恐惧感践踏着他们的心脏,踩得咚咚直响。
他们开始逃跑,可在杀手面前逃跑无疑等于间接自杀。
易铭极速狂飙的身影仿佛一道黑色闪电掠过。
到最后逃的都死了,就剩下一个站在原地呆呆傻傻的小山匪,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
几分钟时间,少了许多人,空旷的山林眨眼睛就变成一处荒芜到可以淹没一切的肮脏坟墓。
稀薄的光线与树影交错,齐瑶看着这个崩坏扭曲的世界,冲鼻的血腥味甜腻得仿佛无数斑斓蜘蛛朝自己吐着剧毒丝线,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一点点扎入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深处。
齐瑶再也克制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她跪坐在地上,呕吐不止。
易铭返回来看到那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山匪,举起手中的匕首,他看到这个男孩的腿抖得厉害,轻声说:“别乱动,不会很疼,一会儿就好了。”他的语气温柔,是一种带着温水的温柔,让人不知不觉地溺死在里面。
齐瑶冲着易铭尖叫:“别杀人了!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你看看他的脸。”小男孩闭着眼,泪水鼻涕混合在一起,努力憋着哭声,一抽一抽地耸动着肩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因为恐惧皱成一团扭曲的麻花。
“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请你收手吧!”齐瑶轻声哀求,“他威胁不到我们的,放了他,好不好?”
易铭晃了下手,狭长的眼眸看着十指间凝固的血痕和新鲜的血液,半晌,说:“我也不想杀人啊,反而很讨厌杀人。”
齐瑶松了口气。
紧接着易铭又说:“可我必须杀了他。”
齐瑶张嘴又欲说话。
易铭抢先一步开口:“你以为你救了他,他就会好心不去禀告匪头?”
“他不是头领?”齐瑶看着死去的男子,脸色惨白得像纸,被风一吹就破。
“他不是。”易铭看了眼那个青年男子,他的尸体安静地躺着,头朝天,黯然无神的眼睛死死地望着虚空,瞳孔大得吓人,胸膛处翻开的碎肉如同玫瑰花瓣般妖艳。
易铭看着瑟瑟发抖的猎物说:“如果放了他,你有很大几率会死。”易铭的手掌更加坚定地握着这把曾带走无数生命的匕首。
齐瑶慌张地飞奔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大力得整个指关节都发白。
她紧张得连话也不清楚:“我知道,可……可他应该不会出卖我们吧,如果我今天眼睁睁看着他被杀,那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她讪讪地轻声说,“再说也不一定吧,几率毕竟只是几率,黑暗过后就是光明,我相信最迟明天早上,明早我们就能出山。”
男孩感激涕零地看着齐瑶。
“你相信?你相信每个戴着面具的恶人。”易铭指着自己的脸大吼,“你觉得我是好人吗!我才不是什么混蛋好人!”他扭过男孩懦弱的脸,吼叫的声音越来越高,“你再看看他!以为他感谢你?狗屁!如果杀了你他能活,他不会有丝毫犹豫!黑暗的尽头没有光明,黑暗的最后只是一堆乱葬岗和你的葬身之地。”
齐瑶被他发怒的样子吓到发抖,却依旧坚定地抓着易铭的胳膊。
易铭脸色冷得吓人,直视了齐瑶整整三秒钟:“若是你明天死了,也不后悔?”话语的落脚处竟隐隐有些愤怒。
易铭的呼吸越来越重,双眼泛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嗯,对。”齐瑶抬着头,很轻又很重的语气,就像白天鹅抖了抖翅膀,飘落下两片羽毛。
傻子。
不可理喻的傻子。
易铭浓密的眉毛凝出明显的阴影,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声音,他推走男孩,嘴角调出弧度:“下次再看到你,我把你肠子扯出来!”
男孩猛点着头,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昏沉阴天。
“谢谢你。”冷漠的语气,齐瑶用陌生人的礼节鞠躬。
易铭发狠地说:“如果哪天我在某个犄角旮旯看见你七零八碎的尸体时,我一定掉头就走。”他双腿发力,几个跳跃,蓦然隐去身形,仿佛黎明之前的鬼一瞬间化入晨雾之中,变成万千树林里的一株。
他就像夕阳一样,消失殆尽的最后一缕光,无情地朝地平线坠去。
周围人吐得差不多了,哭丧着脸,双眼呆滞着互相观望,甚至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人群一下子寂静无声又突然沸腾惊叫。
齐瑶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轻轻喘息,吱呀吱呀,像个拆了线的破布娃娃。
阴暗中小山匪模糊的背影和易铭遁入山林时回望的愤怒眼神,在齐瑶脑海里来来回回地重叠。
天色渐晚,茂盛枝叶的间隙漏出淡淡月光,照在几十具冰冷的尸体上,格外安详。
人群离今天下午事发的地方大概已经很远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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