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奶娘虽然没读过书，却也听过“寡居者为不祥，不可与喜事相近”这句话。
裴老夫人还是世家大族，莫不是被酱菜坛子腌入味，糊了脑子不成？
好在她家小姐很快就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听闻祖母昨夜突发急症，孙媳昨夜在府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特制入眠的熏香包一只，还望祖母笑纳。”
“二婶，这是送给您的。”
顾奶娘忍笑送上小姐先前吩咐巧果出去买的香囊，简单换了个绣样，雅致又实用，送给这些恶人，她心中还有些不舍呢！
乔婉容朝大杨氏的方向福了下身，她虽然刻意做的别扭，但那十年日复一日的礼仪早已经浸入骨子里。
一起一落皆有风韵，倒是叫旁观的裴老夫人暗暗点头。
“快起，婉容这般好气度，真叫人汗颜，我这个不祥之人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是我亲手缝制的百子千孙袋，愿你和子期恩爱不已，花开并蒂。”
乔婉容垂眸看着眼前递过来的布袋，也许是重活一世，亦看清了许多不曾见过的东西，比如，鼻间嗅见的若隐若无的药味。
“快接着，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
裴夫人催促着，乔婉容一时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
见她久久未动，一旁的裴子期皱眉抬手接过，丢到一旁跟着的随侍怀里。
“二婶太客气了，听闻您有位侄女来了东府做客，怎地不见表妹？”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注意到三人的神色，只左顾右盼，恨不得把绣着青山绿水画的屏风盯穿。
站在他身旁的裴炙不住蹙眉，始终关注乔婉荣的面色，忧心她露出落寞。
“表妹？夫君倒是知道得清楚，不如祖母将人请出来，也好叫我认识认识这位做客的表妹。”
裴老夫人面色讪讪，这不争气的子孙。
“她哪有这个福气见西府主母，婉容，你不必忧心这点小事，快到吃午膳的时辰了，先去花厅入坐吧。”
裴子期面色不虞，他没想到祖母临时变化，竟然不叫柔儿同他相见。
躲在屏风后面的杨嘉柔亦然，她期盼地望着外屋裴子期的身影，心中期许着她的心上人能像英雄般冲进来宣誓主权。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只透过缝隙瞧见心上人一直往珠光宝气的身影上面瞧。
她忍不住起身往屏风外走，刚动一步，福静堂里突然发出了如乳猫般呜咽的声音。
“哪里来的声音？”
裴炙出声问，他昨日帮着拜堂后喝了个酩酊大醉，今早起身又去西府迎接，满足心头的好奇。
对福静堂进了婴儿的事真是一概不知。
何况，他是三房的嫡子，父母都远在姑苏，后院的事不刻意探寻亦无人告知。
“这……”
饶是裴老夫人这么周全的人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彼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人的阻拦声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在此，容不得你放肆，退下。”
“嬷嬷，我这真是无策了，小少爷起了高热，还请您通融一声，请郎中入府一观。”
女人声音高亢，穿透几间房落入厅堂，也许是母子连心，躲在屏风后的杨嘉柔终于忍不住了，她踉跄着奔出来，因为跑得急，甚至掉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绣鞋。
肤白如雪，杏眼桃腮，端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柔弱风姿， 虽步履匆忙，却依稀能看得出身段姣好。
头上的乌发被一支玉兰花簪挽起，墨发如瀑，耳际是同样花式的精巧白玉，素衣翩翩，宛如谪仙。
怪不得要金屋藏娇，除去早产的孩子，还生了三个，这样具有诗书气质的女子，和裴子期还真是天作之合。
哪怕是重来一次，乔婉容在心底却从未恨过她。
毕竟这一切的悲剧，都是没有担当的裴子期造成的。
“柔儿，你……”
“既然出来了，就来拜见你表嫂吧，婉容可是武英侯府的小姐。”
“婉容，这是杨嘉柔，杨氏庶女。”
裴老夫人一改刚才的笑颜，刻意加重了武英侯府和庶女的字句，她如今年纪大了，本就睡眠浅，昨夜那孩子不停的啼哭声闹得她不安宁，今早用了无数胭脂水粉遮盖也没能敛去疲倦和皱纹。
有了这层关系，说出来的话语就显得格外冷漠。
“柔儿见过表嫂。”
杨嘉柔麻木地行了礼，屋外的婴儿啼哭声渐渐变弱，她的眼神久久不肯移开。
没人告诉她，乔氏竟然生得这般貌美。
金丝织锦的长裙本就华贵，却在她潋滟的容光映忖下黯然失色，身姿端重，并不像她想象中那种五大三粗的莽妇，眉眼明亮，炯炯有神，气度夺人。
“表妹。”
杨嘉柔心中莫名恐慌。
面对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她怎能相信裴子期不会变心。
纵使她不通文墨，仅靠着这珍贵的身份和容颜，就能引得无数男人折腰。
“表妹怎地穿得这般素净，倒不像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应当有的芳华，奶娘，等会儿送些时兴的布匹过来，给表妹多做几身衣裳，也算是我这个表嫂的心意。”
顾奶娘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突然这般好心，却依旧顺从地点点头。
大杨氏心虚不已，伸手拉着杨嘉柔就要离开，裴子期想要阻拦，却被乔婉容抢先一步。
“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多礼了，西府就我和婆母两个女子，难免孤独，表妹与我同是女子，自然应当亲香亲香。”
“婆母，你説是么？”
裴夫人心中生疑，她虽然知道裴子期在外面安置了外室，却从未探听过这女子身份。
如今看着厅堂里几人的暗潮涌动，本能地想要张口阻拦，却被裴老夫人打断。
“嘉柔从冀州来，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婉容若是想同她亲近，待过了这几日，回门之后再说不迟。”
“芳今，把我那匣子珠宝带给大少奶奶，那些都太过耀眼，正适合她这个年纪。”
“祖母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刻意来打秋风了，长者赐不可辞，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表妹，等过几日，我再私下给你送几件来，往后再有这种好事儿，切记，还像今日这般配合我呀！”
“你表哥会试在即，正等着银子花销打点呢！”
裴老夫用一匣子珠宝换来乔婉容的知趣，乔婉容暗地用会试威胁裴府回门之事，双方不着痕迹的交换条件。
唯一难过的，就是三言两语被决定了命运的杨嘉柔。
她暗暗用眼神哀怨地看着不发一言的裴子期，这幕恰巧被暗暗观察的裴炙看在眼里。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