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琅在地铁站里，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乱了一整夜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离开枫林别墅的时候，她以为只要能跑出来，其他都不算难事，等真的跑出来了，才发现到处都是困境。
她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电话，没有证件，没有食物，连路边流浪汉的情形都比她好上许多。
自从昨天吃了那顿晚餐，一直到现在，她没再吃过任何东西。
一路跑出二十几公里，又是在下雪天，她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
她饥寒交迫地窝在地铁站里，听着车站广播的语音报站声，寸步难行。
相比于最初的担惊受怕，她现在已经冻得有些麻木。
进站口外面的通道风很大，方琳琅把自己缩在羽绒服里，却锁不住身上的热气一直在往外散。
大年初一，博物馆闭馆，这个地铁站几乎没什么客流。
偶尔有进出站的乘客，看见她也只是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两眼，随后快步从旁边经过。
不知是困意涌上来，还是持久的寒冷让她神志不清，方琳琅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踢嗒踢嗒，踢嗒踢嗒，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有人进站了。
方琳琅埋着头没抬眼，她不敢向任何人求助，害怕遇上心怀不轨的家伙，情况会变得更糟。
很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跟前，挡住了光亮，那人站得太近了，方琳琅下意识地想躲开。
她往右躲开几米，那人又跟了上来。
方琳琅有些恼火，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这么讨厌，结果一抬头就对上厉云霆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厉云霆定定地看着她，脸色阴沉，没半点笑意。
方琳琅吓了一跳，原本要起身，手脚却不听使唤，僵硬地呆坐在原地。
他怎么来了？
被他发现了！
这么快！
心脏怦怦直跳，方琳琅不敢与厉云霆对视，抿着嘴唇，低头不出声。
方琳琅用余光去看楼梯那边，厉云霆身后没跟着别的人，好像是独自来的。
不过这都无所谓，在枫林市，厉云霆想做什么都易如反掌，就比如像现在，不需要大动干戈，他就找到了自己。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谁都没开口。
方琳琅还想继续闷着，忽然，一张低调奢华的黑卡递到了她的面前。
厉云霆淡漠开口：“轨道交通的全程票，火车、地铁、城际列车，所有城市、所有站点。除了不能出国，哪都可以去。”
方琳琅错愕抬眸，“少爷……”
她以为，他是来抓她回去的，可是竟然……
这次是厉云霆回避了她的目光。
他声音微哑：“我已经不是你的少爷了，方琳琅，你自由了。”
方琳琅，你自由了，你，自由了……
方琳琅看着微微俯身的厉云霆，忽然觉得心里有一道坚厚的高墙轰然倒塌，那道隔绝一切的屏障在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坍塌破碎！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黑卡，上面有H国轨道交通的标志，右下角的刻印是：全程卡，有效期一年，不挂失，不记名。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他对自己是一时兴起，很快变心又抛弃；想过他抓到自己会勃然大怒；想过他会因爱生恨，就是没想过，厉云霆是真的喜欢她。
方琳琅眸光颤动，喉咙发涩，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连厉云霆伸出去的手指都开始发酸，他甚至开始动摇，开始幻想，或许这一次，她还有可能留下来。
忽然，厉云霆感到指间一空，方琳琅接过那张黑卡，起身朝着地铁的进站口，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厉云霆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下行电梯的尽头。
果然，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天上的鹤，再会演，也做不了笼中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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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别墅警备监控室。
画面中，厉云霆独自一人开车回了别墅，手下人都很意外。
罗茜小声问大头：“老板怎么自己回来了？老B不是查到小绿茶的位置了吗？”
大头悄悄嘀咕：“估计没谈妥。”
他想了想，说：“我觉得严老师说得对，方家小姑娘跟老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事强求不得。”
罗茜摇头叹气，“唉，有缘无分。”
她看着别墅正门的监控画面，“话说严老师还跪着呢，都一个小时了。”
罗茜不理解，“你说他管这档子事儿干嘛？就把小绿茶拦住，没人的时候她怎么走是她自己的本事，但我们在的时候，她走了我们肯定挨批！”
大头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一直装睡，不然在雪天跪一个小时，我可受不了！”
“你是装的？”
罗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敢情昨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睡着了？”
大头用关怀智障儿童的表情看罗茜，“在老板身边就是工作状态，我怎么可能真睡？你酒量太差，以后少喝点儿。”
罗茜暴走，“我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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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厉云霆都心不在焉。
他把严凌叫过去，隔一会儿叮嘱几句。
一会儿担心方琳琅没吃饭，让附近的商场在地下商圈安排试吃；一会儿担心方琳琅晚上没地方住，叮嘱车站不要驱赶在那里夜宿的人；一会儿又怕她离开的事被厉云帆知道，遭到报复，又派手下乘列车，不远不近地盯着她的人身安全。
直到晚上，轨道交通的乘车系统里显示，那张全程票的卡号显示进站，卡主踏上了一趟去帝都的高铁。
严凌说：“少爷，方琳琅没回江南，去了帝都。
她养母身故的事，她应该已经猜到了。回江南很有可能再被方家摆一道，她经历了这么多，不会再冒这个险。
帝都势力复杂，没人敢在那胡来，都怕落下把柄。那里人口众多、流动性也大，不容易被找到，她暂时是安全的。”
“嗯。”厉云霆表示知道了。眼下的情形，她去帝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严凌又说：“您给的那张全程卡，刨除去帝都的车票开销，能退出三万多块，短时间内足够她生活。”
厉云霆不语，他给她车票，就是怕直接给钱会被拒绝，但又担心她身上没钱，寸步难行。
“少爷，放下吧。”
严凌苦口婆心地劝。
自从认识了方琳琅，少爷就像变了一个人，会忧虑、会牵挂、会患得患失。
这些情绪对于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他们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无疑是一种累赘。
因此，方琳琅离开，对所有人都好。
厉云霆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我知道了，一切，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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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的列车上，方琳琅头靠着玻璃窗，望着枫林市的夜色。
高耸的大厦楼宇、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在窗外飞速掠过。
今天之前，她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今天之后，她不会再和这里发生任何关系，一切都该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毛衣的领口已经濡湿一片，她抬手擦拭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很久。
她早该走的，不该选今天，新一年的正月初一，留在他记忆里却是这个样子。
厉云霆刚外出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查探周围的情况，时时刻刻都在准备逃走。
可是一周过去了，厉云霆没回来，两周过去了，他没回来，后来罗茜接了个电话，慌张匆忙地出门了。
唯一一个看着自己的人走了，方琳琅以为自己会庆幸，然而事实却是，她悬着一颗心，晚上睡不好。
他为什么还没回来？罗茜那么着急是去哪里？他是不是出事了？
无数个担忧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乱窜，闹得她没办法心安，在担心中等待，在等待中迷惘，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几天。
好在，他终于回来了，看见他向自己走来的那一刻，方琳琅内心长长舒了口气。
她喜欢他吗？
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一直在逃避思考这个问题，不敢面对真实的答案。
可是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地铁站，亲手给她送来离开的车票，那道心中隔绝一切的壁垒轰然坍塌，她再也无法回避那个问题。
喜欢他吗？
喜欢。
她再也不会像这样，喜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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