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帝都，风华大剧院。
入口大厅、楼梯走廊和电梯间内都悬挂着同样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一个身着红色火焰裙的舞者被簇拥在中央，头戴羽翎，眉心绘着朱红花钿，昂首抬眸，仪态万方，气质绝伦。
下方的金色艺术字体写着：舞剧《百鸟朝凤》
“国宝级艺术家江月萍最新力作，望舒舞蹈团耗时三年倾力打造，百位杰出舞者同台荟萃，H国首演！精彩将至，不容错过！”
上午十点，1号演出大厅内，舞剧《百鸟朝凤》正在准备进行倒数第二轮彩排。
布景组的工作人员在进行最后的道具尺寸调整，策划拿着对讲机跟灯光师和音响师沟通调度，台前幕后忙忙碌碌，人来人往。
舞台中央，三个穿着白色羽织舞裙的年轻女演员站成一排，脸上画着精致的舞台妆容，却一个个垂头丧气，没有精神。
在她们对面，一个穿着黑色练功裤、身着修身针织衫的女子正手提一根竹节教鞭，厉声训斥：
“只剩最后五天了！还有五天就要首演，你们的‘白鹤游云’在倒数第三位出场，除了凤凰和孔雀，观众就要看你们！
这是最后一个群舞小节！就演成刚才那样，啊？像什么话！”
训话的女子正是望舒舞蹈团的团长、国宝级舞蹈艺术家——江月萍。
高挑的身姿、流畅的体形和那股睥睨万千的气势，让她即便只穿着一身寻常的练功服，依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江月萍五官秾丽，是典型的骨相美人，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磋磨的痕迹，反而让她更加成熟精干、气质卓然。
宣传海报上的江月萍美得不可方物，但此时此刻，她却横眉立目，火大得不行！
原因无他，就是对剧中扮演白鹤的三个年轻演员的表现不满意。
江月萍高度自律，对团中的演员要求也十分严格，达不到要求就一顿痛骂，丝毫不留情面。
被训斥的三个女演员缩成一团，低着头，没半点儿白鹤的仙姿，却像一群胆小怯懦的小鹌鹑。
江月萍在望舒舞团里说一不二，她发脾气的时候没人敢来劝和。
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默不作声地忙自己的事，只有三个“小白鹤”站在舞台中央承受疾风暴雨。
这时，一个身着织金翠色孔雀裙的年轻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孔雀裙女子递上泡好热茶的保温杯，“老师，您别训累了，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女子又招呼人给江月萍搬了把椅子，在舞台上坐下。
看见来人，江月萍稍微缓和了脸色，“芊羽，你又替她们求情。”
章芊羽是江月萍的学生。
几年前，江月萍被中央舞院聘请做客座教授，偌大的舞院，几千名学生，想拜入江月萍门下的年轻学生数不胜数，但江月萍唯一就挑中了章芊羽。
她很得意这个弟子，让章芊羽扮演舞剧中的女二号——孔雀。
章芊羽退到江月萍背后，给她按摩肩颈，“老师，晨晨她们几个年纪还小，第一次登上这种全国巡演的大舞台，经验的确是欠缺一些。”
江月萍皱着眉喝茶，不满地说：“年纪小不是借口，观众花钱买票，来看的是一流水准的表演，是沉浸其中！不是来看学校艺术节的！”
章芊羽有些难堪，被批评的三个“小白鹤”是她在中央舞院的学妹，古典舞系的主任推荐给她，又经她推荐进入望舒舞蹈团的。
如今她们三个当众挨了批评，章芊羽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章芊羽柔声细语地说：“老师，您不是常说玉不琢不成器，我相信，经过您今天的提点教导，她们会对角色有更深入的理解。还有几天，她们还是有进步的可能的。”
所有人都知道，首演在即，哪怕江月萍对这三个扮演白鹤的年轻演员再不满意，也不可能换人了。
这个角色的选角之前就拖了很久，团内团外，不少舞蹈演员都试过白鹤的舞段，没有一个令江月萍满意。
最后敲定这三个人，一来是因为章芊羽的大力推荐，二来则是时间有限，的确不能再耽搁了。
江月萍心烦地扶额，“她们欠缺的不是经验，是灵气、仙气！芊羽你懂吗？这不是时间能解决的问题。这个要动脑子、要用心，要靠自己体悟！”
跳舞需要悟性，章芊羽自然清楚，但这种东西，没办法速成，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现在只想让场面平稳过渡，况且白鹤并不是舞剧的主角，欠缺一点灵气也没什么要紧。
要是人人都出彩，本就有一个凤凰在上面压着，再来三个仙气飘飘的白鹤，那观众还能记住她演的孔雀吗？
内心已经烦躁不堪，章芊羽表面上仍然滴水不漏。
“老师，”章芊羽柔声说：“要不您再给她们强调一下动作和神态要领，让晨晨她们再试一次？我相信经过您的指导，她们一定会有进步的。”
江月萍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放音乐，白鹤游云，我来示范一次。”
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退到台下，三只小鹌鹑让出地方，江月萍亲自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音乐声起，江月萍一阵行步接转身，轻盈登场，回眸一个亮相，便是仙姿绝尘。
紧接着一个燕式跳，晃手画圆，摇臂沉肩，将白鹤的灵动感立刻表现出来。
白鹤的角色还有很多技术动作，云桥、抢脸、点步翻身，江月萍都一个不漏地示范出来。不同于很多老师指导学生时只动动嘴巴，江月萍总是亲力亲为，一丝不苟。
同样一套动作，经江月萍这么一跳，风姿韵味全然不同。
其实并不是找不到契合“白鹤”角色的演员，江月萍就能将白鹤的翩然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不仅能演白鹤，还能演孔雀，演鸿雁，演黄莺，演燕子……
她能演好每一个角色，但她是女一号，是主角，凤凰的角色无人能替代。
这，就是她的强大所在！
示范结束后，江月萍说：“都看清了吧？来，你们三个再来一遍。”
小鹌鹑们依言站到了舞台中央，音乐起。
三分钟后，江月萍一股邪火儿直冲头顶，“你们管这叫白鹤？麻雀都不这么缩脖端腔！”
“一天天的，想什么呢？瞪两个空洞的大眼睛，眼里一点儿神都没有！”
“这还需要你们来演吗？随便从路边找个扫地的都比你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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