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怕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因为忙于课业和打工，我抽出来给妹妹的时间，越来越少。
妹妹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乖。
我总是在想着，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将她接过来，与我一起了。
可我终还是没有等到那天。
那是一个黄昏，我正在打零工，收到妹妹的语音信息。
姐，救我，救我……
妹妹的声音里全是惊恐。
我心狂跳，赶紧拨打她的电话。
没人接。
再打。
关机。
我急得满头大汗，又给那个远房亲戚打电话。
亲戚说，恬恬还没有回去，她马上去学校看看。
10.
我再等来的，就是妹妹的死讯。
他们说她磕到了石头，撞破了头。
可我不信。
我托亲戚马上报了警，然后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
因为有警方的介入，案子很快就破了。
妹妹死于校园暴力。
是在她们学校的教学楼顶，被她的同学推倒，头撞到石头上，才死的。
警方在施暴者的手机里，找到了视频。
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我看到了那段视频。
视频里，妹妹被她们推搡着。她瘦小的身子想要躲开这个人的巴掌，却又撞上了另外一个人的。
她们大约是见妹妹躲了没有任她们欺负，愤怒了。
一个一个，狠狠地将巴掌用力地甩在妹妹的脸上。
妹妹的脸迅速地肿高，鲜红的巴掌印在她的小脸上格外醒目。
可她们完全没有停顿。
打完后，又开始拳打脚踢。
妹妹哭着求饶，可她们跟没听到似的。
最后，妹妹钻空子跑出了她们的包围圈，转身就跑。
我看见她掏出了手机，说了句什么。
然后就是施暴者杂乱的喊声。
“别让她跑了！”
“妈的，还敢跑，看老子不弄死她！”
“赶紧追。”
最后，视频停留在一张胖脸上，随后陷入黑暗。
从口供里，我才知道妹妹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爸妈去世后，为了方便姑姑照顾妹妹，我们才给她转到现在的学校。
妹妹刚进这所学校，因为不肯给班上的女老大擦桌子，就被盯上了。
她告诉过老师，可老师说这都是同学间的玩笑，不要过于在意。
她不敢和姑姑说，也不敢和我说。
她们在她的午餐盒里加过土，在她的校服上涂过油漆，在她的课桌里扔过虫子。
摔坏过她的杯子，让她一个人打扫整个教室的卫生，抢过她的零花钱。
她们还在厕所扒过她的衣服，在校外僻静的小道上狠狠地将她踹到过地上。
她反抗过，可双手难敌多拳。
她哭过，可是眼泪没有任何作用。
她也求助过，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她越来越沉默，直到最后死在13岁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的阳光真刺眼啊，晃得我的泪都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进夏日飞扬的尘土里，瞬间消失无踪。
可是那些施暴者呢？
仅仅因为她们未满14岁，仅仅因为她们说她们不是故意杀我妹妹，只是推了她一把，她是自己摔死的。
她们竟然都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我出离愤怒地看着那些一脸无辜的女孩，看着她们的大人喊着冤。
我觉得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荒谬。
凭什么我那样可爱的妹妹，那样懂事的妹妹，就被永远地留在了13岁？而她们五个人却还可以肆意地享受她们的青春她们的人生，像没事人一样。凭什么！
我心里的不甘似是疯狂生长的虫子，在我体内肆虐。
我记下了她们的模样，姓名，所有的个人信息。
我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虞恬，我要代替妹妹活着，让她看看这世间的美好，也让她看看我是如何给她报仇的。
我又回了W国。
拿着那张从警察手中拿来的妹妹临死前的照片。
照片上，妹妹脸上的巴掌印，腥红似血。
我想，这真好看，应该把这些手都留下来才对。
我缀了学，开始学习搏击，学习各种我觉得需要学习的东西。
我用十年的时间，仔细的研究那5人的习性，制定了最详细的计划，预估了各种可能出现的后果。
然后我回了国。
可我还是迟了一步。
我找到第一个人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嗯，项成你知道的，被孔月杀的。
她还真是个浪漫的人，还留了朵玫瑰花。
我就没那么温柔了，我只想砍下她们的手，让她们做鬼也没办法再打人。呵。
***
虞恬说完这些，就沉默了下来。
“那些手呢？都在哪里？”
“我妹妹的坟前。”
项成定定地看着她：“你杀邱秋之前，已经知道我们在跟踪你了吧？”他记得她去那片芦苇丛前，有回头看了他们藏身的方向一眼。
虞恬轻轻地点了点头。
项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已经萌生了死念。”
虞恬轻轻一笑：“嗯，我大仇已报，已经没什么遗憾。既然做下了，我就得认。”
“其实你应该走法律程序的，不该如此偏激。”
虞恬嗤笑：“如果能走法律，你觉得我会隐忍十年吗？”
项成的心里沉沉的，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11.
这日，项成和其他三个同事，一起押着虞恬去了当年她妹妹的学校。
虞恬再一次踏入那个天台，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走至她妹妹当年死亡的那个位置，蹲了下来，嚎啕大哭。
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凄厉又绝望。
闻者落泪。
项成侧过头，用手背按了按发红的眼角。
十五分钟后，虞恬平复了情绪，缓慢地站了起来。
项成与同事对视一眼，没有动。
虞恬突然转过头，特别真诚地对项成道：“项成，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项成笑了笑，正想要说点什么。
突生变故。
虞恬突地就往天台前面冲。
“站住，站住！”
“再不站住，我们就开枪了。”
一同来的警察瞬间举起了枪，边追了过去，边举枪喝道。
然而虞恬并没有停下来。
她身手灵活，一个翻身，就撑着护栏跳了下去。
几秒，还是一分钟后，巨大的重物砸地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项成等人追至护栏边往下看。
楼下，一大滩鲜红的血蔓延。
6楼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非常小。何况，虞恬存了死志。
几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又匆匆往楼下赶。
此时正值假期，不至于会吓到孩子。
但是项成等人下楼时，已经围了几个在学校值班的老师，还有保安。
鲜红的血液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
项成走过去探了探虞恬的鼻息，摇了摇头。
随后便是忙碌的善后工作。
虞恬被人抬走的时候，项成轻轻地低喃了一句：“虞恬，下辈子做个幸福的人吧，好好体验一下这人世的美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