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之前的营生被网约车整顿给干趴了，如今只能回去重操旧业。我听到那头“哎哟喂”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顾客--这世界上居然真有人敢让掐死粽子的手给自己正骨。
对方又喂了两声，我回过神来，开口道：
“师傅......”
“打住！”
他没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你小子没事不联系，一联系就没好事。我如今可是凭手艺赚钱的本分人，时间很宝贵，下午还有老顾客预约呢。是不是啊，刘姐？”
电话那头一个中年女性“欸”了一声。我咬咬牙，心说你这家伙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吗？
“十五万。”
“得嘞！”黑眼镜吹了声口哨。“姐，今儿不巧了，我得出门走趟亲戚，估计下周才能开张。您那单咱先记账上，下次来给打折啊！”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因为闷油瓶的刀过不了安检，我们只能自驾前往目的地。好在舟山并不算远，第三天下午，三人便到了一个叫沙岙的镇上。
几百公里的舟车劳顿，我脖子酸得厉害。此时见到海天辽阔，心情也舒畅了不少。我一边开着车在镇上转悠，一边盘算怎么能让闷油瓶考个驾照，以后开长途也能换换人。
黑眼镜的身上没什么违禁物品。按照计划，他会先到这里等我们汇合，然后稍事休息一天，再一起去镇上的码头包船。
三人开车着一直从桥头转到民宿门口，却并没有看到对方的人影。胖子骂骂咧咧地说这家伙整天仗着自己残疾人的身份非法行医，这次肯定被拘留了，真他妈是吊死鬼讨账--活该。
我却觉得有点奇怪。瞎子虽然玩世不恭，但对于已经接下来的活，还是有基本的职业操守的，要不然我此前也不会那么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今天这么反常，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把手机扔给胖子，让他给对方打过去，就说我们仨已经到了，正准备吃晚饭，让他赶紧过来汇合。胖子在副驾上捣鼓了半天，把手机拿起放下好几次。
“没人接啊。”
我把头凑过去，只见屏幕上几条红色的未接通记录，还真是没人。
“微信呢？”
“一样。”
胖子把手机举到我面前。
靠！我暗骂这家伙不靠谱，还真敢放我小三爷的鸽子，看来回去之后得给小花打个电话，让他对这死瞎子发动新一轮的经济制裁。
车子绕过一个路口，胖子预订的民宿已经不远了。我懒得再管瞎子搞的什么名堂--少了他张屠户，难道我们还只能吃带毛猪不成？三人拿着东西在前台登记了信息，又到路边随便对付了两口，便回到房里呼呼大睡。
在高速服务区窝了两晚，终于能躺到床上，我这一觉睡得是相当踏实。第二天一早，胖子掀开被窝就开始嚷嚷：
“赶紧的！待会晚了，好船就被挑光了！”
闷油瓶已经把早饭买了回来，香味飘得满屋都是，我想睡也睡不着了。好在这边的年糕汤相当不错，我食欲大开，连着干掉了两大碗。
外面天已经大亮，微微咸腥的海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我舀着碗里的汤，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在旅游的错觉--和好兄弟一起，想走就走，想吃就吃，玩累了就回，这才是生活啊。
不过毕竟我们不是旅游。吃完早饭，便是这次最重要的环节--租船了。
我对船毫无了解，是好是坏全凭胖子一张嘴。此时他背着手，跟领导视察一样走在岸边，对港里停靠的船只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会说这就是个破舢舨，一会说那个还不如他澡盆大，听得附近渔民纷纷侧目，个个都对他翻起死鱼皮白眼。
我见气氛不对，忙低声道：
“你差不多得了，咱们又不是要去偷袭第七舰队，你他妈还想租个航空母舰来啊？”
胖子一瞪眼。
“欸，这你就不懂了。咱们之前是有目的地来回，所以无所谓。但这次要在海上四处游荡，身家性命全系在船上，可万万不能马虎，必须得租个能经得起风浪的好船。你俩一边去，别耽误胖爷考察正事。”
我心说哪有这么简单。这里东临太平洋，离冲绳不到500公里，海防抓得不是一般的紧。岛上的渔民警觉性也高，太好的船人家压根不外租。谁知道你是出海观光还是偷渡走私的啊？
三人正为船的问题焦头烂额，忽然看到前方街边一间小旅馆前站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好像出了什么事。我被胖子一顿数落，也懒得理他，干脆自己走到人群后面看看热闹。
旅店很小，入口夹在两个店铺之间，一个中年男人蹲在门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我好奇心起，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问道：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人回过头，用手半捂着嘴，低声说道：
“唉呀，他家倒大霉了！前几天住进来的一个男人，不明不白死在房间里，今天早上才发现，都有味儿了！”
我心里一动，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这时胖子和闷油瓶也到了跟前，我顾不得跟他俩说明情况，拨开人群就挤了进去。
那抽烟的老板见我走近，站起身拦在门前问我干嘛。我掏出一盒中华递过去。
“大哥，我们和一个朋友约在这附近见面，一天了，找不着人！你让我上去看看，是不是他。”
男人狐疑地打量着我，我连忙又拿出手机，给他看昨天的通话记录。
“您看，这是昨天下午的，四个电话。”我翻着手机的记录，“这，这还有微信，到现在还没回消息呢！”
男人这才相信，使了个眼色让我进门，转身就去驱赶看热闹的人群。
“没事没事！都散了！”
楼梯间非常狭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腐臭。我按着老板的指引走上楼梯，心里乱作一团。潘子的事还历历在目，难道我又要害死自己的朋友了？
这家店是自建房改造出来的，结构非常古怪，采光很差。这会外面天已大亮，屋里却仍是一片昏暗，很多转角都笼罩在阴影里。
我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上到二楼，发现走廊尽头一扇房门敞开，地上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痕迹。我快步走了过去，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是瞎子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尸体背靠在床边，喉头的脖颈被划开，满墙满地都是喷射的血浆。他脑袋低垂，那副标志性的墨镜早已不翼而飞。
是黑眼镜。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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