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蓄满的大滴泪花,一颗一颗滴落下来,忍也忍不住,心里面一片冰冷。
“现在,你爸妈有了儿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留你在身边了。”
“为啥?”
“因为你已经引来了弟弟呀,他们留你也没啥用了。”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今是一个多余的人。
8
太阳渐渐西落,天色开始黯淡下来。
红霞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两人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该回家了。
红霞说,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栋单身楼,楼下遍地都是玉米面馒头。有的馒头,一口都没吃。我们捡些馒头回去,可以喂鸡,也可以烤烤吃。
我跟着红霞,来到了那片扔满玉米面馒头的地方。果不其然,遍地都是玉米面馒头。我感叹着,这些人真阔气,馒头都不吃。
红霞反驳说,我妈说他们不是阔气,是不会过日子,说他们这样糟蹋粮食是伤天害理。
我和红霞,一路手牵着手,踩着夕阳余辉走回了家。
我把捡到的玉米面馒头递给母亲,母亲的眼睛立马放出神采。
这么好的粮食,居然连吃也不吃,就扔掉了啊。母亲像是拿到了宝贝,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我脱去外套,看看母亲,又看看弟弟。
如果红霞听到的消息全是真的,那么父母和弟弟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则是这个家多余的人。
怪不得父母总是看自己不顺眼,不论自己怎么讨好他们,也不能赢取他们的欢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闻到了一股饭香。只见饭桌上,摆着两盘清炒的玉米面馒头。
母亲把玉米面馒头切成小块,然后用葱姜爆锅,将小块的玉米面馒头倒入锅中翻炒。
很多年以后,粮食不再紧缺,母亲有时也会在早晨炒馒头。只不过后来炒的就是白面馒头了,烹制的材料里还有生抽酱油。
父母会容忍我一直待在这个家里吗?
我猜不出答案,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像是一片飘摇的浮萍,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我在有关幼年的记忆里,总是有一列轨道车。
在一片荒草丛生的野外,看不到村庄和街道,也没有一丝人声狗吠,只有一列挂着两节车厢的火车寂寥地卧在钢轨上。
在一个好像是夏天的季节,我已经记不清楚那个叵测的午后,究竟是发生在播明,还是在太原上演。
但是整个事件的过程,我却奇迹般地记得很清楚。
那天午后,母亲莫名地给我穿上了新衣服,还为我扎起了两根黑油油的麻花辫。辫子跟儿上,用水粉色的头灵子打着两朵飘逸的蝴蝶结。
什么是头灵子?其实就是长条的绸带,有大红的,还有大绿的,也有水粉色的。我见过的,就是这三种艳俗的头灵子。
如今觉得这种头饰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在我小时候,只有在过大年的时候,母亲才会给女儿扎上漂亮的头灵子。
所以,在那个带着梦幻色彩的,甚至充满诡异的午后,我对着镜子看到母亲为我扎起头灵子时,心里是充满恐惧的。
在这个平常的日子里,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如此隆重地装扮自己。
我撇着嘴,想哭,心里莫名地害怕。
最初感到忐忑的时刻,是母亲过分的热情吓到了我。
“哎呦,爸爸要带你去坐轨道车。”她那天对我特别温柔,极尽谄媚,满脸堆笑道,“你看妈妈想去,爸爸都不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