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公主筹建远征军，这在王国的子民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响应者无数，但在贵族之间却鲜少有人看好。许多人都认为，这只是公主闹的一次脾气、或者是急于建立威望而做出的异想天开的行为，甚至，有人还会千方百计的阻挠。
比如忒瑞斯。
忒瑞斯延期了一个下午，才在议会的压力下不得不发出募军的布告；然后又没有在军务府的报告里写下远征军的编制，相当于变相否认远征军的合法地位；最后，蔷薇还是通过议会的途径，才将远征军的官署和军营建立起来。
而这一次，忒瑞斯依然拒绝了向远征军提供军需物资。
“你太小了，打仗不是你该做的事。”
忒瑞斯坐在案台后，公主站在面前，这看起来反而像是挂着王之名号的蔷薇成了她的部下。她言语恳切地说：“你需要学的很多，但现在绝不是……”
说到这里，忒瑞斯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她面前的公主已经气愤地摔了门，大步远去。
“唉……”
忒瑞斯叹口气，显得很惆怅。
“你阻止不了她的。”
屋内发出另一个人的声音，直到公主出了军务府后，才有一个人从幕后缓缓走了出来。是蛮王纳瑞斯塔，他看着忒瑞斯，眉宇间带着些笑意，好像是在嘲笑这位手握大权的公爵居然拗不过十六岁的公主。当然，她肯定拗不过，因为她才是臣，而公主是将来必然会继位的王，王，才是至高无上的。
忒瑞斯看向身后的蛮王。
即便在公主来之前他们就进行了一番争论，但她依然不理解蛮王在议会上同意公主筹军的行为。她认为蛮王是在和她唱反调，是故意纵容公主。
“你还不明白吗？”
蛮王初次领会到了忒瑞斯的固执，颇有一些无奈，但还是只能解释：“你不为她提供军备，她还会来找我、找莱恩、甚至再想方设法召开一次议会，也许都不行的话，她就会变卖属于她的私人财产。王宫的财产，你还能管吗？”
忒瑞斯没有回答。
她也第一次领会到，这位看似粗犷的蛮王，竟有那么细腻的心思。
“蛮王阁下，你我都知道战争的残酷，更知道如果蔷薇不继任为王，王国将会迎来怎样的下场。如果蔷薇去远征，她能回来吗？”忒瑞斯表达出了她内心的忧虑，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就是不想蔷薇去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尽管这掺杂了一些私心。
“王，就注定了有些事不得不做。”
蛮王郑重地说，似乎与忒瑞斯比起来，他正是割舍了自己的私心。蛮王同样不想看到蔷薇上战场，但如果不那样，蔷薇或许真的就是他和忒瑞斯的影子。
忒瑞斯觉得蛮王纵容公主。
其实不是。
蛮王是在鼓励她去做一件危险、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些，忒瑞斯都知道。
又一声长叹后，忒瑞斯妥协了，她可不想看到蔷薇变卖私人财产。
“蛮王阁下，我想知道北方的情况。”
“并不乐观。”蛮王注视着忒瑞斯，倒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格罗瑞尔正在开凿通往阿古斯的山道，一旦打通，北方就会和西面一样面临大军压境。如果不是这一次先王陨落，我不会带着两万士兵来到底比斯。”
“你带来大军的目的是什么？”顺着话题，忒瑞斯的语气不由冷了起来。
“哼。”蛮王冷笑，“你的中军大营里，不也有一万士兵吗？”
“你什么意思？”忒瑞斯双眉一厉。
蛮王没有答复。
显然，他的意思，就是防止忒瑞斯兵变夺权。
忒瑞斯脸色一时有些难看，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努力平复了一口气，终于才将目光从蛮王纹丝不动的神色中移开。她能理解蛮王的忧虑，就像她也带来了不少士兵一样。
“先王丧期已毕，你可以把军队带回去了。”忒瑞斯说。
“先头部队已经出发。”
蛮王回答说，看起来，他也并不像忒瑞斯担心的那样。
忒瑞斯顿了顿，终于才回到之前的话题。她再度注视向蛮王，突然问说：“蛮王阁下，如果，北疆少了你的这两万士兵，有问题、或者说隐患吗？”
忒瑞斯的话有些疑义，但蛮王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他反问：“你想让我把这两万士兵交给蔷薇？”
忒瑞斯点头。
然而蛮王皱起了眉。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份急报。格罗瑞尔正在收缩战线，不排除他们信守承诺停战一年的可能，但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在谋划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我的两万士兵必须回到前线去，否则，我不能保证阿古斯不会再次陷落。”
“……”
忒瑞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少了你呢？”
蛮王微微一怔。
忒瑞斯接着说：“我可以同意向蔷薇的远征军提供军备物资甚至是军官，但作为条件，我希望你陪同蔷薇进行这次远征，请务必向我确保她的安全。”
蛮王在犹豫。
当然，他犹豫的是，忒瑞斯有没有别的阴谋。
……如果王国的议会中没有了蛮王，那么莱恩就绝不会是忒瑞斯的对手。
不过很快他就确定了：
没有。
“……这是我私人的请求。”忒瑞斯补充说，并向这位与她实力相当、在外人眼里或许还是政敌的对手低下了头。蛮王感受得出她话语中的恳切。
“呼！”
蛮王舒了口气，“我答应你的条件。”
……
初秋的午后骄阳，还如盛夏那般的火辣。
远征军的军营里，这些新征募的士兵们正在进行艰苦的训练。蔷薇只给了索图一个月的时间，这让索图不得不调整练兵计划，将时间进行大幅度的缩短，相应的，新兵们吃的苦也多了更多。幸运的是，目前还没有听到有人抱怨，人们都怀着一颗为先王复仇的心，或者说，为了在未来的女王面前尽情地表现。
但索图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远征想要成功，就必须经过磨砺，索图不知道等磨砺完之后，这一万新兵里还能够剩下多少，而等追随蔷薇公主远征归来之后，又能剩下多少。
战争。
多么可怕的词汇。
索图在心中有些感叹，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后又敦促起偷懒的新兵来。
蔷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索图的身边，娇嫩的脸上挂着些忧愁，看来并没有带回好消息。索图略有失落，他知道，远征之前，公主还将经历一些磨难。
“公主。”
“打造一万人的军备，需要多少钱？”蔷薇直接问道。
“很多。”
索图有些不解，他似乎嗅出了什么，又对公主说，“一万人的军备不是任何人承受得起的，甚至一些国力弱小的城邦都养不起这么多军队。如果忒瑞斯公爵拒绝向我们提供军备的话，公主殿下，我觉得您应该请求议会的帮助。”
“议会？”
蔷薇发出一声不屑，然后，摇了摇头。
“……财务大臣吝啬得就像旧时期奴隶主家中的守财奴，其他的贵族也都是一丘之貉，他们是不可能会在他们认为无法取胜的战争上花费哪怕一枚金币的。更何况，忒瑞斯千方百计阻挠远征，他们又有谁敢忤逆忒瑞斯的意愿？”
“公主……”
“我已经让阿翁整理王宫中的私人财产，有多少，就算多少吧。”
蔷薇吞下心中积累的所有怨气，有些落寞地说道。她已经预料到，就像曾经萨拉大主教教诲她的那样，她想要取得什么，就必须依靠自己。
只能依靠自己。
蔷薇似乎开始倔强起来了。
越有人阻拦，她就越要做出来给人看。
索图不敢发表意见，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来坚定地说：“索图的家中也有昔日先王的一些赏赐，我愿意全部奉献出来，支持公主殿下的远征。”
蔷薇看了索图一眼。
她没有拒绝，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索图，相信我，有一天我会把你奉献出的一切十倍百倍还给你。”
蔷薇这样说。
……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烈，军营中更加炙热起来。
公主正在与索图后续商量一些练兵的事宜，并讨论如何在这一万名新兵中挑选几个出来培养成可以指挥作战的军官，但并不是很有头绪。这时，突然看见一群人齐步踏进了大门，吸引到不少新兵的注意。均是中士以上的军衔，甚至还能看见其中一位佩戴着四星翡翠勋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这里成了中军大营里的指挥所。这同时也让蔷薇诧异，以为忒瑞斯又来阻挠她了。
“公主。”索图有些紧张，唤了一声。
蔷薇示意他镇定。
“底比斯防务长、镇西第五军团少将多伦，参见公主殿下。”领队的是多伦，他带领二十名军官来到蔷薇身前，然后所有人一起恭恭敬敬地行军礼。这一幕，活生生给周围暂时还没有适应军人身份的新兵们上了一堂礼仪课。
蔷薇没有说话。
“多伦？”索图发出一声质疑，看上去他和多伦不是很对头。
“……”
多伦用眼角的余光斜了索图一眼，但暂时还没有抬起头。
他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他在王宫中的遭遇。多伦至今也没有向忒瑞斯禀报那晚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蔷薇公主绝不是外人眼里那个稚嫩的女孩。
恍惚中，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什么事？”
蔷薇皱着眉，终于向多伦问道。
多伦抬起头：“公主殿下，臣奉军务府军令，特来听候您的调遣。另外，还有这二十名军官，也是接到调令前来远征军报到的，请公主发令。”
“军务府的调令？”
蔷薇一时有些弄不明白，遂有些讥讽，“军务府不是不承认远征军吗？”
多伦不敢回答。
忒瑞斯公爵阻挠公主筹备远征军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即便在他看来，以公主的年纪筹军远征也是一件让人质疑的事情。可是多伦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忒瑞斯就转变了态度，反而还竭力支持起来。这些，他自然也不敢问。
蔷薇看了索图一眼。
索图也不明白。
“忒瑞斯想做什么？”蔷薇语气有些不好，她以为忒瑞斯一定有别的预谋，比如，用多伦和这二十名军官来架空她，使远征军成为一个空的番号。
甚至于，将远征军变成忒瑞斯的嫡系。
……多伦是忒瑞斯的亲信，这蔷薇是知道的。
“公主殿下误会了。”多伦听出公主的意思，急忙低下头，并解释说，“您知道军务府有些复杂的流程，军事会刚刚才通过远征军的番号，所以……”多伦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即便在他听来，这些说辞也显得太过牵强，于是他只能改口说一些实际的，“公爵大人已经调出一万人的军备，稍后就会送到这里；另外，您被任命为远征军的最高统帅，军中一切事务，均由您全权指挥和负责。”
“……”
蔷薇有些不明所以。
先不管这些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忒瑞斯这么做的含义就是，她已经认同远征军的番号，并纳入了王国的军团序列。从此，蔷薇就不再只是公主，而是合法的远征军统帅，手握军权，同时也有了对军务府和王国的责任。
和以前空有其名的公主相比，蔷薇已经是王国军政事务中真正的一份子了。
“为什么？”蔷薇问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多伦再次低下头，传达了忒瑞斯的话：
“公爵说，您是将来的王，王的命令，臣再不情愿也必须遵从。”
蔷薇默然。
她已经意识到，忒瑞斯的确妥协了，但同时也在提醒她：
磨砺，开始了。
……成为真正的王之前的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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