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炎族的信仰里，阿姆科多被称为“圣山”。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它就这么伫立在冰河的南岸，仿佛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巨石，鬼斧神工，四面都是很陡的峭壁，唯有最顶上却是一片很平整的空间，宛如另一片天地。遥远的狩猎时代，这座山顶布满太阳神庙，自从太阳王完成统一后，这里就成了整个流域上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直至如今，它依然被看做冰河流域的中心。
这座城市的中央，坐落着太阳神殿，曾是各族朝见太阳王的地方。而现在，烈焰之王完成联盟的政体改革之后，它就成为了联盟的政务中心。
“这是王国送来的国书。”
烈焰之王坐在王座上，展示出了他手里的一份文件，上面印有王国的金色翡翠印记。联盟与王国虽是友好关系，但像这样正式的国书往来并不多。
因为两国一南一北，要说对峙也并不无可。
一名侍官将国书送了下去。
此时殿内人也不多，只有兼任大教堂教务长的那名联盟政务官，以及刚刚开始学习并参与政务的公子丹。教务长接过那份国书，细细阅读起来。
公子丹在一旁好奇地看。
“王……”
教务长想要说什么，但烈焰之王抬手制止了。“自王国宣布远征，已经快一个月了吧？”他问。
“是的。”公子丹回答。
烈焰之王看向公子丹，似乎打算考一考他的这个儿子：“你对蔷薇发起的这次远征怎么看？”
公子丹正色起来：“蔷薇年纪小，即便王国的臣民全心拥护她，也难免会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更何况，王国立于议会制度，这样的制度利于共和，但也容易滋生党派，可以预见，其中有一部分人必然是不服蔷薇的。所以，蔷薇必须通过远征建立威望和功勋，才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为王，才能服众。”
“是啊。”烈焰之王肯定了公子丹的观点，同时发出一句感慨，“当初我承袭父王的王位时尚且忐忑不安，何况蔷薇一个孩子。”
“如今联盟不也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壮大起来了吗，王。”教务长说道。
“呼……”
烈焰之王叹口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蔷薇通过王国外务府向我联盟请求援助，希望我允许他们的远征军通过布莱恩，并帮助他们渡河。”
“王，这件事必须慎重考虑。”教务长显得有些焦虑。
“为什么？”
公子丹看向教务长。
或许在同蔷薇一样稚嫩的他看来，这只是举手之劳。
教务长向公子丹行了一礼：“公子，请恕我冒犯，国事尤其是军政，是不能感情用事的。王国筹军是否远征并不好说，如果他们假借道之名，向我布莱恩大营发起突袭，那又该如何？而布莱恩一旦陷落，我联盟次都拉奇尔可就彻底暴露在别人的刀斧之下了啊……我认为这件事必须慎重考虑，不能轻易首肯。”
公子丹听到这么说，隐隐有些怒气，直视着教务长：“您难道觉得蔷薇是那样的人吗？王国新王未立，国内局势尚不安稳，他们又怎么会贸然向我们发起进攻？更何况，王国与我联盟向来和平，您难道是在质疑父王的外交吗？”
“当然不敢。”教务长急忙低下头，只是依然坚持己见，“公子殿下，蔷薇公主是怎样的人请恕老臣并不了解，但您必须知道，王国不止有蔷薇公主，还有忒瑞斯和北平原的三十二族族人。您难道忘了从前的忒瑞斯吗？”
“那是以前！”
“够了。”
烈焰之王叹了一声，止去两个人的争辩。
公子丹不得已闭上了嘴，要不是和蔷薇有关，向来尊师重道的他不可能向这位德高望重的师长顶撞。至于那名教务长，看起来也只是在教诲而已。
不过，烈焰之王似乎已经有主见了。
“蔷薇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她出生的那天，正值墨城战役最激烈的时刻，墨城城下两军交锋，城内也惶惶不安。她出生在这样战乱的年代，却又在他父亲的庇佑之下，走过比身在王殿中的我还要远的路。她在萨拉朝圣的曙光中听过祷告，在布达拉的大草原上感受过自然，甚至还亲自参加过我们的太阳祭礼……那么，你们觉得，蔷薇没有见识吗？要知道，就连我都没有去过布达拉。”
教务长抿了抿唇：“那王上已经有决策了？”
烈焰之王从王座上站立起来：“蔷薇既然发动了这次远征，那她必然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所以我相信这份国书中的诚意。至于忒瑞斯，她的重心应该放在西面，没有多余的精力向我们挑衅。”
“您的意思是允许他们通过布莱恩？”
“我们在北流域只有布莱恩一个军事重镇，如果王国内乱，那么第一个得利的必然不是我们，而是我们与王国共同的敌人，格罗瑞尔。所以，我们应该支持蔷薇的远征，只有王国稳定，目前的局势才能稳定下去。更何况，瓦德加在南部丘陵为乱，王国的这次远征，或许正好可以为我们解除一个隐患。”
“如果她失败了呢？”教务长问。
“那就等着看。在她失败之前，所有人都只会安静地看着她。”烈焰之王颇有深意地答道。似乎，和平年代是否终结，就取决于蔷薇的这次远征。
“是。”
教务长没再说。
不可否认王的眼光很独到，但谨慎的他还是私下保留了意见。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公子丹问。
“传令风将军，允许王国远征军通过布莱恩，并调用军舰协助远征军渡河，他知道怎么做。另外，丹，你去拉奇尔，算是迎接王国未来的女王。”
“是！”
公子丹迅速点头，喜上眉梢。
……
远征军的筹备，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新征募来的一万新兵开始初具战斗力，军备物资基本也准备齐全，而且，忒瑞斯特地调来一些地方戍卫军团听候蔷薇的调遣，并终止了对近卫军的整顿。那么也就是说，王国远征军已经拥有了一支军团的规模，单凭军队人数来看，足以扫清流域上除几大势力外任何一个城邦的军队。
一个月下来，蔷薇也比之前清减了许多，整日的军营生活，让她的肌肤没有从前那么白了。更为显著的是，原本脸上的稚气，似乎也磨去了不少。
她正在听索图的报告。
“考虑到战斗力的调配，忒瑞斯公爵调来的地方军现已编入原本的序列，共分为九个营，每营配军士及参谋一名，其余刚刚授衔的士官也各自归建。不过，近卫军并没有进行整编。近卫军作为先王的亲卫，向来由王上亲自指挥，即便在战时也应该担任公主的护卫任务，我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近卫军现任的统领是谁？”蔷薇问。
“忒瑞斯公爵说近卫军不属于军务府管辖，需要由您来指派。”
“那你回到近卫军吧。”
“是。”索图行了军礼，转一圈，倒是又回到了原本的岗位。不过，他现在临时担任的是远征军的军士长，那么他调去了近卫军，谁又来担任呢？
索图看向蔷薇。
蔷薇知道索图的想法，解释说：“军士长一职责任重大，必须要交由有威望、并且军功卓著的人来担任才行，否则士兵们不服。军务府已经下了任命，我也同意了，将由多伦来担任，他是少将，又是底比斯防务长，只有他最合适。”
“我明白。”索图低下头，“索图就愿意待在近卫军。”
“嗯。”
蔷薇应了一声，对索图的表现感到些许欣慰。
单以军职来看，从一支军团的军士长调到前途未卜的近卫军担任统领，是降职。蔷薇原本担心索图因此产生怨气，不过此时看来，她并没有看错人。
索图忽然想到什么。
“公主，不是说，蛮王也要随军出征吗？”
“蛮王啊……”
说起蛮王，蔷薇不觉笑了笑，“蛮王说只担任我的参谋，不领军。”
“那可惜了。”索图有些遗憾。
蔷薇看向索图。
“如果蛮王亲自来领军的话，咱们就能所向披靡了。我听说西征的时候，有一次敌军误以为蛮王去了西面战场，吓得连连撤军，打都不敢打……”索图说得起兴，但忽然又不敢说下去了，因为公主看他的眼光已经变得有些奇怪，于是他急忙改口，“不是。公主殿下亲自带领，咱们的远征军也能所向披靡。”
蔷薇没有说话。
她并没有在意索图话中的疑义，而是，忽然间有些默然。
索图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公主的责备，不由缓缓抬起头来。这时，他看到了公主脸上的虑色，有一种，淡淡的，带着些许畏惧的那种忧愁。
“索图，你怕吗？”蔷薇轻声问道。
索图没有说话。
“……我们有可能回不来。”
蔷薇说。她知道，索图担心的、也是所有人担心的，就是这支远征军不能所向披靡。在远离国土的地方征战，一旦出错，迎来的将会是全军覆没。
一个人也回不来。
其实，是蔷薇开始怕了……
“不是那样的。公主，您作为最高统帅，必须有信心。”
“信心么？”
蔷薇看着索图，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的确感受到了一些必胜的信念。她笑了笑，一扫刚才的情绪，然后站起来，大步走出了军帐。
“召集会议，商定出征日期！”
……
“这么急？”
军务府里，忒瑞斯不得不放下手里正在批阅的文件，看向眼前的多伦打算再进行一次确认。远征军出征的日期已经议定在了两天后，虽然经过一个月的筹备也不算太仓促，可是突然之间说出发就出发，的确是让人没有心理准备。
“是的，礼官们占卜出几个日期，但公主选了最近的一天。”
多伦报告说。
忒瑞斯深吸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身为军事长官的她知道军令不能朝令夕改，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机会了，于是只能问：“蛮王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也见过公主了。”
“远征军现在如何？”忒瑞斯又问。
“这个……”多伦颇感为难，但也只能往好的一方面说，“士兵们训练比较刻苦，没有消极懈怠的情况发生，士气也很不错，目前看来……”
“一群新兵谈什么士气！”忒瑞斯直接打断了多伦，“你说实话。”
多伦不得已低下头：“呃，那就这么说吧，如果布莱恩的联盟第四军团不同意我们通过并且发生冲突的话，一天之内，远征军就会被全部吃掉。”
“……”
忒瑞斯感到很头疼，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她打了十几年的仗，比谁都明白，就算是她的镇西军团进行这次远征，至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来筹备；而远征军那群新兵，居然仅仅训练一个月就打算上战场了。正如她所说，没有在一堆死尸中爬过的新兵，谈什么士气？
“公爵大人，也……也不用这么悲观。”多伦看出了忒瑞斯的忧虑，只能再往好的地方说，“您派去的二十名军官都是我军中的精英，而且还有蛮王随行，加之此次不同以往，是为先王的复仇之战，所以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忒瑞斯没有表态。
她感受得到蔷薇心中的迫切，也只能尽全力支持这次远征了。
忒瑞斯想了想，然后下令说：
“传令给摩西中将，公主出征期间，直到行军至布莱恩，由他的第七军团护行；另外，将第二和第六军团开至布莱恩的北面，如果联盟敢对公主的远征军有任何异动，直接开战。这是我授权的，大不了就再来一次流域战争。”
“是。”
“对了，你让传令官进来，我得请莱恩敲一敲南方的那些城邦。”
“明白。”
多伦领了令，缓缓退出去。
忒瑞斯重新拿起刚才的文件，只不过看了几眼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来，于是索性暂时抛到一边，开始了思考。最后，她站起来，也跟着走出了门。
外面，夜幕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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