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重的大山

　　推开病房门，明慧雯强忍着悲伤挤出一丝笑容。

母亲正跟同室病友聊天呢。看到女儿进来她微笑着问：“检查结果拿到了吗？”

母亲长得眉清目秀，颇有些早年电视剧女演员的范儿，只不过更加消瘦。人都说明慧雯长得端庄大方，但她知道自己更像父亲，不如母亲清秀温婉。

明慧雯听舅妈说过，母亲当年是县城中学的“一枝花”，上门求亲的人多了去了。下放到那里的省城知青明建刚——明慧雯的父亲，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摘走了这枝花。

如果不是那次车祸让明慧雯失去父亲，郎才女貌的父母加上自己的三口之家，该有多么温馨啊，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将会更加幸福美满……

“小雯，妈问你话呢。”母亲再次催促道。

“哦……检查结果还没拿到……我刚刚……接了个单位的电话。”正在愣神的她听到母亲询问，赶紧撒了个谎。她怎能告诉母亲，自己看了PET检查结果被严重打击到，在检验科呆坐了很久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细心的母亲发现明慧雯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我……昨晚失眠没睡好。”明慧雯低下头，不敢与母亲对视。

“失眠？那你吃过饭早点回去休息吧。”母亲爱惜地望着女儿，撩起她眼前耷拉下来的一绺头发，十分体贴地说。

明慧雯鼻子酸酸的：“嗯。”

病房里的送饭车过来了。明慧雯给母亲打了饭。

“我胃里不舒服。你多吃点吧。”母亲勉强吃了半碗稀饭就放下了碗筷。

看着母亲灰白枯槁的头发和日渐消瘦的面庞，一想到母亲不久后将会永远离开自己，明慧雯心如刀绞。

为了不让母亲再次看出自己情绪的变化，她端起饭碗夹了些菜走到窗边，努力强迫自己咽下去。

可是，悲伤的情绪好似一块石头堵在胃里。馒头嚼着像是棉花，稀饭到了嘴里竟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强迫自己喝了一碗稀饭半个小馒头。她收拾好碗筷，伺候母亲洗漱之后，骑上电动车回婆家去。

推开婆家大门，明慧雯看到公婆正坐在电视机前全神贯注地看《潜伏》，一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客厅里只开着一只落地灯，光线昏暗。

“回来啦？”公公先跟她打招呼。

“嗯。”她一边换鞋一边答应着。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婆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就是胰腺癌。”明慧雯回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哽咽。

“什么……？！确诊了吗？”一向反应敏捷的婆婆眼睛顿时瞪大了。她停止了嗑瓜子的动作，起身打开了客厅的吊灯。公公也把电视机音量调小了。

“你妈她……真得了癌症？”公公再次把目光投向明慧雯。

明慧雯点了点头。她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简单地叙述了几项检查结果，随后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卧室内，三岁的儿子欢欢已在小床上酣然入睡，老公丁欣伟并不在床上。明慧雯知道他一定在书房上网。

关上房门，明慧雯这才不顾一切地哭了出来，压抑许久的泪水如奔涌的浪潮倾泻而下。纸巾已无法承载过多的液体。她在衣柜里找到一条浴巾，索性把脸埋在里面一任涕泪横流。

半晌，丁欣伟推门进来。

“你妈……她情况不好？”看到失声痛哭的妻子，丁欣伟明白是因为岳母的病情。明慧雯曾告诉他，今天要去看母亲的几项检查结果。

明慧雯暂时停止哭泣，泪眼模糊地抬头看了一眼老公，鼻子囔囔地答应一声：“嗯。确诊胰腺癌。”

丁欣伟沉默了。癌症似乎就是去往天国的通行证。这是地球人都明白的道理。

“医生怎么说的？还……”他把后面的“还能活多久？”几个字咽回去了。

明慧雯抽抽噎噎地说：“医生说，这种病是癌症当中最痛苦的，半年到一年吧。”

“唔……”丁欣伟皱起眉头表情凝重起来。他安慰妻子道：“……咱们配合医生尽力治疗吧。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哪里会有奇迹啊……呜呜呜……”明慧雯再次呜咽着。

“别哭了。再哭就把儿子哭醒了。”丁欣伟一边说，一边双手扶住老婆的肩膀，稍稍捏了一会儿便松开。

明慧雯多想靠在丁欣伟肩头痛哭啊。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身边亲人的支持和依靠。丁欣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失望的明慧雯想，丁欣伟就是这种木讷之人，对他不可要求过高。再说他讲的也有道理。她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到卫生间洗漱之后上床。

窗外月明星稀。一个宁静的夜晚。

明慧雯彻夜难眠。她看着窗外晴朗的夜空，听着身边丁欣伟匀称的呼吸，心想到底不是自己亲妈生病啊，他能睡得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