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见死不救

　　母亲到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又被拉回来了。

“妈，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能忍心吗？撇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明慧雯事后埋怨母亲。

“你有欢欢，还有欣伟他们一家……”母亲声音嘶哑地说。

“除了欢欢，他们都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跟他们……没法说心里话。欢欢那么小，我有个事找谁说啊……”明慧雯说到这里鼻子就酸了。

“……”母亲无言了。

明慧雯再也不敢大意。小燕回来之前，她一连几天吃住在医院里，衣不解带寸步不离母亲

“小雯，你该回去换换衣服了。我自己在这没事的。我答应了你，不会再有事的。”母亲说。

“我不相信你的话。除非小燕回来，否则我不会让你一人在这里。”明慧雯的话没有商量余地。

小燕终于从老家回来了。明慧雯把小燕叫到病房走廊尽头，把母亲自杀的事情告诉了她。小燕得知后也大吃一惊。

“我把母亲交给你了。我现在的要求是安全第一。你要随时看着她。”

“我一定看好阿姨。”小燕忽闪着灵气的眼睛道。

“你的工资，我会再给你增加。”

“不用了，已经不少了。”小燕不好意思地说。

“我妈的病情时好时坏，什么事都很难说。”明慧雯想了想说：“……从下月开始，每个月三千吧，另外你的吃住都在我妈的住院费里面出。你不必推辞了。”

小燕的陪护费，原先是每月管吃管住二千五百。明慧雯觉得为了让她更好地服侍母亲，增加工资是必需的。

“那……谢谢小雯姐。”小燕腼腆地回答。

母亲这头安抚好了，明慧雯要解决的大问题还是医药费。

下午，明慧雯提前下班，到超市买了许多好吃的。除了鸡鸭鱼肉，还给公公买了瓶皖酒，给婆婆买了她最爱吃的水果木瓜。给丁欣伟买的是速溶咖啡，欢欢是一袋德芙巧克力。今天上班，单位里发了降温费二百元，她因此买了不少东西。

她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做了充分思想准备。

“爸、妈，我回来了。”明慧雯亲切地称呼着。

“小雯啊，你妈现在怎么样了啊？好点没有？”公公正坐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晚报。抬头看见明慧雯，他摘下老花镜打量着她。

“好些了。”明慧雯回答。

忽然，儿子欢欢从书房里跑出来，大叫着：“妈妈，妈妈！欢欢想你了！”

“慢点跑。妈妈也想欢欢。”明慧雯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板上，一边打开鞋柜换鞋。

看到儿子兴奋地跑过来。她一手抱起儿子，另一只手提着装满物品的购物袋，向厨房走去。

此时是下午6点多，婆婆正在厨房忙活。她正扎着围裙在和面。

“妈，我到全家福买了些吃的。”她边说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台面上。

“今天有空回来啦？你妈好些了吗？”婆婆看了一眼购物袋，随意问了句。

“嗯。”

“还是那个小燕在服侍你妈？”

“嗯。那小姑娘挺不错的。人很勤快，有眼色。”

“那就好。每个月多少钱啊？”

“现在三千。”

“这么多啊？”婆婆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算多。现在市面上，陪护每天都要一百块钱以上呢。”明慧雯在医院里打听过了。

自从母亲住院，考虑到请陪护和其他开支，跟婆家人沟通后，明慧雯自己的薪水就没再交给婆婆。现在这笔钱大部分给小燕做陪护费了。

“哦，现在的钱真不值钱了。什么都涨价，陪护费也涨这么多。”婆婆把面团做成一个个面剂子，开始揉成圆圆的大馍。

“是啊。”明慧雯附和着婆婆说。

欢欢拉着妈妈的手，嚷嚷着让她去看自己拼好的中国地图。明慧雯牵着儿子的手走进书房。

丁欣伟下班回来了。看到明慧雯他有些意外地：“你回来啦？”

因忙于照顾母亲，他们夫妻已有两个星期没见面了。

婆婆把晚餐端上了桌。

“妈，你做的大馍真好吃。”明慧雯夸奖婆婆。来自北方的婆婆做面食那是一绝。

“好吃就多吃点。”婆婆一边说着，一边磕破一只咸鸭蛋递给儿子，同时问道：“小雯，你吃咸蛋吗？”

“我自己来。”明慧雯说。她拿起一只咸蛋剥开，把大部分蛋黄放到儿子的稀饭碗里：“欢欢快吃鸭蛋黄，好香哦。”

“谢谢妈妈！”欢欢看到碗里红艳艳淌油的鸭蛋黄，高兴地说。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完了晚饭。丁欣伟和欢欢到书房去了。一个上网，一个玩积木。公公婆婆则去客厅看他们雷打不动的电视连续剧。

明慧雯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

她一边洗碗一边在心里继续打腹稿——关于跟婆婆借钱的事。

终于，她听到婆婆的脚步声。婆婆拿着一只盛着果皮的碟子走进来，准备倒进垃圾桶里。

“妈，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明慧雯说。

“什么事？你说吧。”婆婆脚踩垃圾桶踏板，把果皮倒进开启的垃圾桶内。

“我妈……她现在做放疗。我这里……钱不够，想再跟你借点。”明慧雯的声音很小，带着胆怯和不自信。

“什么？钱又不够啦？老跟家里要也不是个办法啊？”婆婆的语气明显不耐烦，

明慧雯每个月给婆婆“交公粮”的时候，婆婆总是喜笑颜开。现在让她把银子往外掏，恐怕就跟割肉一样难受吧。

“我妈总共已经用了几十万了，医保出大头。但这个小头还要我们付。”明慧雯耐心地跟婆婆解释。

“小雯，不是我不想给你。你看咱这个家，里里外外五六口人，哪一项不要用钱？欢欢眼看要上幼儿园了。好的幼儿园收费高得很呢。我和你爸都退休了，退休金哪里赶得上物价涨得快啊？蔬菜和肉蛋天天涨价……”

“妈，这我都知道，也都明白。”明慧雯耐着性子跟婆婆解释：“物价再涨，过日子再艰难，但是我妈的病不能耽误。她现在做放疗效果还不错。如果不继续抓紧治疗，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你说的没错。我也知道生命要紧。可你妈这病……我也打听过了，这种癌症多数都活不过一年。你别怪我说得不好听，就算你拼了命，咱倾家荡产给她治，到头来人还是得走，那时就人财两空……”婆婆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垃圾桶说。

“妈，就算我求你了。为了我妈。我再跟你借五万块钱行不行？这是最后一次了。”明慧雯硬着头皮说出了这个数。

“小雯，不是我小气抠门，这钱拿出去就是打水漂啊。你和欣伟今后还得买房子呢，欢欢将来上学很有可能择校，说不定大了还要出国，哪一项不用钱啊……”婆婆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用这些理由来打动明慧雯。

好一个婆婆，这时候考虑儿子和媳妇需要买房了！明慧雯心里冷笑。

“不管怎么说，看在我和欢欢的面子上求你了。再帮我一把。”

“……”

“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妈你就行行好吧。”明慧雯说着就要给婆婆下跪。

“快起来快起来，我可承受不起。”婆婆一边大声说，一边拽着明慧雯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公公听到这边声音越来越大，也不见婆婆过去看电视，就走过来观看。

“哎，我说你怎么了？下一集开始了，快来看啊？”老头儿招呼老伴。

“你自己先看吧。我跟小雯说话呢。”婆婆极不耐烦地对老伴说。

老头儿好心却遭老伴一顿抢白，不明就里的他满脸郁闷地往回走。

“小雯，这种病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还不如拿点钱，趁着她能走，带她到处去玩玩，买点好吃的，让她多享受享受就行了。”婆婆说。

此刻的明慧雯，满心就是怎样筹钱为母亲治疗，其他一概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妈，你到底借不借啊？我一辈子都会好好报答你的。”

“借多了我没有，可以给你一万，也不必还了。你拿这一万给你妈买点吃的，带她出去游览游览。”婆婆的话似乎是最终决定。

“你……就这么绝情？见死不救！”明慧雯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婆婆不再回话。她默默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几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一沓缠着白色封条的红色大钞递给明慧雯：“我不能让你把一家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都打水漂。前面那两万我也不要你还了，这是我最后能给的一万，你拿去吧。”

“谢谢。这钱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明慧雯肺都快气炸了，她把那沓钱“啪”的一声用力甩在门口的鞋柜上，然后拎起自己的包就要离开。

婆婆一言不发漠视着她。

“小雯，这一万你还是拿着吧。有总比没有强些。”闻言走过来的丁欣伟看看老妈，又看看老婆。眉头紧皱表情紧张地在一旁小声说。

“还是留着你们一家子用吧。”明慧雯一边大声回应着，一边往脚上穿鞋。

“这是怎么啦？”公公看到老伴和儿媳两个人脸色铁青，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妈妈……欢欢要妈妈……”看她换鞋要走，儿子跑过来缠住她。

“妈妈有事。妈妈要去医院照顾外婆。欢欢乖，听爷爷奶奶话。”明慧雯不再理会这一家人。她忍住悲愤松开儿子的小手，匆匆离开了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