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男儿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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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日本刀,太极拳,沾亲带故。

罗白棠的死,让阿囡走了真气,被练意长带回家去,就躺倒了再起不来。练意长扶她坐起来,喂她吃当归炖的鸡汤,阿囡张了张嘴,却说:“侬来地上寻一寻,我的算盘珠子○1是勿是滚了一地?侬帮我拣起来,揿回背壁○2上去。”练意长放下碗,摸着她的背脊上的一节节骨头,从后颈窝一直数到腰下,说:“都在,一粒勿少。”低笑一声说:“阿囡,侬勿晓得,侬讲闲话顶有劲○3,花○4得来人邪气开心○5。”

阿囡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自说自话○6道:“背脊骨散了,肋旁骨断了,迭颗心露了外头痛煞了,人就死脱了。”闭上眼睛,人就慢慢往下滑,练意长怎么也拉不起来,真的像脊锥骨没了一样,气得练意长冷笑说:“好,侬就隑○7了床上好了,还省得我看牢侬,生怕侬跑脱,讲不定又要烧房子。侬就一路睏下去,在船上也睏,睏到日本去,天下太平。到日本去的船票我已经买好了,过两天就走。”尝尝鸡汤不烫了,捏住她鼻子,迫使她张开嘴来,强行喂了半碗下去,说:“想死,有得介便当?”

阿囡睁眼看一眼窗户外头灰色的天空,说:“落雨天,兆丰公园不好去了。我老想听听笼子里的鸟唱歌。”大笼子里的鸟儿唱得真好听,里头搭着树枝,好让鸟儿停栖。白色的芙蓉鸟像玉一样光洁,芙蓉鸟的名字跟花一个样。跟花一个名字的还有杜鹃鸟,颈背上覆着绿色的羽毛。颜色鲜艳的莫过娇凤,唱得好听还要数是画眉。棠哥哥曾说过看一只画眉好不好,有一首歌儿可以照着看,“嘴如钉、眉如线、身似葫芦、尾似箭;顶毛薄、眼水透、腿如牛筋能打斗”。鸟儿唱得真好听,在那里听一下午都不觉得厌。动物园里还有一头熊,用面包引它,它会像人一样站起来讨东西吃,站得笔咚四直○8,棕色的毛皮油光水滑,动一动,像缎子一样发着光。棠哥哥放学了吗?放学了一起去兆丰公园吧。

兆丰公园有音乐会,有时是“洋琴鬼”○9,有时是附近学堂的学生。女学生都穿着白色短袄,黑色长裙,剪着齐耳的短发,真好看。男学生也不差,白衣白裤,笑容像太阳光晒在身上,人人都有一口洁白的牙齿。一片白衣,像雪一样。棠哥哥曾经念过一首诗,叫什么“满座衣冠似雪,算未抵人间离别”,当时听他念了一遍,就记住了这两句,棠哥哥还夸阿囡说记性好。阿囡却说这么好记,怎么会记不住?“衣冠似雪”,像大出殡。乡下出殡才穿白,城里一身黑,那天在教堂,人人都是一身黑。那天是谁的葬礼?

“棠哥哥。”阿囡开口叫一声,有人应道:“阿囡。”原来棠哥哥还在,阿囡往有声音的地方靠了靠。阿囡说:“棠哥哥,向大哥在林子里练拳,他说有事可以去找他。他是我大哥,他说一定会得帮我。棠哥哥侬不要吓,我去叫他。”有人应道:“不用去叫,向大哥已经来了。苑家妹子,睁开眼睛看看,我就是你向大哥。”

阿囡睁开眼睛,眼前正是瘦瘦黑黑,圆眼长脸的向大哥。阿囡见了向恺然,真气也有了,力道也有了,一下子坐起来,伸手去抓他。这猛地一下子起急了,眼前一花,又倒下去了,倒在一个温热的身子上。她想后头靠着的是棠哥哥,他的胁旁骨断了,这一下又要痛了,忙说:“棠哥哥,没撞着伐?”不见听到回答,难道是撞得闷脱了?转头回去看,哪里是罗白棠,有的只是练意长。阿囡说:“侬格开皮尺店的,侬放开我。侬也就会得欺负我,向大哥来了,侬打得过伊伐?”转头说:“向大哥,带我走,我不要看到他。”

向恺然点头说:“妹子放心,我就是来带你走的。我一看到报纸上罗兄弟的讣告,就想你会不好过,想罗家会不会把账算到你头上。你要是在罗家人手里吃了苦,我就把你带回你父母那里去。如果他们看在罗兄弟的面子上对你好,那就不用我管闲事了。哪知一打听,才知道你被人劫持了。罗家的女婿动用所有关系来找这个人,都没找到。中国地段上的警察厅、租界地面上的巡捕房、还有地痞流氓包打听,硬是找不到这个人藏在哪里。罗家还请了本家的老人出面去找黄老板,但黄老板却说争风吃醋的花花事,他没工夫理。罗家在明面上找,找不出个结果。”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对练意长说:“先生好本事,名头不响,手段却好,让所有人一通好找。本来这事跟我无关,但苑家妹子是我小妹子,我既然答应了要帮她,我就一定会帮到底。那天在兆丰公园没把你打死,是我失策了。你害得人家一对小情侣生离死别,做得太绝,让我看不过眼了。”

练意长那天在兆丰公园挨了他一脚踢,身上的乌青块到这两天才消,而手下四个人全被他打得手断脚断躺在了床上。外头两个人是问唐绍武借的,身手极是利落,却被他寻上门来,打得趴在地上。自己在内室陪着阿囡,正好堵个严严实实。练意长知道这个人厉害,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慌,反而若无其事地问道:“既是这样,你又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向恺然说:“他们在明处,我就在暗处。你一定会带苑家妹子去教堂看葬礼,你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你为了让她死心塌地跟你,怎么会不利用这个事情?罗兄弟死了,她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还不是由得你摆布。我藏在树丛中,看见你挟持了苑家妹子在教堂旁边偷看罗兄弟的葬礼。你的汽车一走,我就跟上来了。姓练的,你做事不地道,欺负孤身弱女子,不是男子汉的行为。罗兄弟因你而死,你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练意长说:“你是做什么的?听上去也不像是正经做事的人。一口抱打不平的意思,你是哪个帮的?黄老板都不发话,你来出头,除了仗着身手不错,还有什么路数?说出来,桥归桥,路归路,要怎么过招,随便你,我只是怕伤了什么人的脸面。”

向恺然说:“我不是任何帮任何派,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关系。我就单单凭着苑家妹子冲我叫一声大哥的情分,也要救她。”

练意长冷笑一声说:“原来是个自命的侠士。不过你动手之前,先要弄清楚,这个女人是我什么人。”

向恺然问:“什么人?”

练意长说:“她是我老婆,跟小白脸跑了,我打死一个小白脸还不是正该打得。”

阿囡插口说:“向大哥,别听他的,我才不是他小老婆。你让他拿出结婚证来,拿不出来,我就不是。”

练意长听了一笑,说:“阿囡,原来你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结婚证有个鬼用,我拿结婚证出来,本来是想给你一个名份。你一个小姑娘,不明不白跟着个吃家里饭用父母钱的小白脸,他家里还不要你。我是一片好心,看你可怜,你却不识好人心。”

阿囡听他口口声声说罗白棠是小白脸,把他说得倒成了坏人,胸中气苦,哭着说:“大少爷,你对我好,我晓得。可我和棠哥哥我们是自己愿意的呀,你硬是看勿落去,害死了他,我不恨你,又恨啥人去?向大哥,你别睬他,他一套一套,讲得花好稻好,那是他一厢情愿。棠哥哥如今死了,我要你赔命。向大哥,你别动手,动了手要惹官非的。你让我来杀他,杀了他我去填命,我去见罗先生罗太太,罗大小姐陈太太,就讲我对不起他们,他们要怎么怨我我都认。”

向恺然说:“听见了?我妹子说跟你没关系。苑家妹子,这事你别管,你也最好不要见罗家的人。你一个小姑娘,见了他们,能有什么好处?我先把他打个半死,然后扔到罗家门口去,让他们去考虑是报官还是报警。只怕罗家的人见了他,会再让狗来再撕去他半条命。姓练的,你放开我妹子,我们两人来练练。”

练意长还真的放下阿囡,起身站好,说:“还未知是谁胜谁败。你以为你身手好,能打得过一些小喽罗,就是天下无敌?须知我练某人在日本也是学过剑道的,那天不过是一时疏忽,才被你踢了一脚。我们到外头房间去打,别在这里,一不小心伤着了她。”

向恺然说声好,两人到外头房间去了。阿囡在里头急得要死,就听见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还有利刃劈空的声音,七哩咣啷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阿囡慢慢从床上下来,扶着墙壁走到门边,看见练意长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向恺然却是空手,两人对面而立,而房间里已经是乱成一片。中间的桌子早被掀翻,桌上的东西在脚下被踩得粉碎。那两个看门的人靠墙躺在地上,一人头上有血,一人捂着胸口咳嗽,看来是先前想要拦住硬闯进来的向恺然,而吃了他几下拳脚。

练意长看到阿囡扶着门框站着,脸白得像纸,便说:“阿囡,侬勿要起来,回去躺好,当心有么什飞过来打着侬。”向恺然也回头说:“妹子,到里头去。”阿囡摇摇头,挨着门框坐在地板上。练意长说:“等一下。”放下刀走到阿囡面前,蹲下身直视着她说:“阿囡,侬有呒没一点点担心我?我对侬好伐?”

阿囡点点头,含泪眼泪轻声说:“好。可是我欢喜的是人家,勿是侬。侬对我再好,都是害我。棠哥哥因我死了,我勿去陪伊,讲勿过去的。”

练意长点头说:“格么侬应该去寻董三小姐,伊也有份格。罗白萍都打了伊一记耳光,侬就勿想打伊两记?阿囡,格世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勿要放过。罗白棠死了,董三小姐过几年还是会得嫁人的。侬要是也死脱,勿是放过了伊?阿囡,你肯讲我对侬好,我就满意了。”抱起她放回床上,说:“阿囡,侬迭个大哥结棍,我勿是伊的对手。侬要是愿意跟我,我去搭伊讲,让伊放过阿拉,阿拉去日本。侬要还是勿愿意,格么有伊看牢侬,我也放心了。”

阿囡泪眼凄婉地说:“大少爷,侬害死棠哥哥,我勿会得放过侬。侬越是对我好,我越是恨我自己。是阿囡勿好,让侬欢喜。侬欢喜我,我勿肯,侬打我好了,做啥要去打人家呢?打坏脱人家,是要赔命的呀。”

练意长说:“我哪能会舍得打侬?我欢喜还欢喜勿过来呢。”抱住阿囡亲了亲,放开手,离开房间时关上门,又在门上加了锁,说:“阿囡,侬来里厢勿要出来,啥人赢了,啥人带侬走。”拣起刀,对向恺然说:“再来过。”向恺然点点头,转眼两人又斗在了一起。

练意长学的是日本剑道,手上又握着一把日式钢刀,本来颇占上风。但向恺然曾两渡日本,对日系剑道劈砍斫削等手法烂熟于心,又兼学过柔道,只这一点,就比练意长高出许多。何况他又是研习太极拳的大家,师从王志群和陈微明。而王陈两人的师父又是杨澄甫和吴鉴泉,这两个都是杨露禅的再传弟子,因此他的太极拳是陈家沟陈长兴的嫡传。几招之后,向恺然欺到练意长的身前,练意长手里的长刀到了外围,回撤难顾,被向恺然一挤一崩,长刀落地,胸前门户大开,向恺然轻轻一掌击在他丹田,练意长顿觉腹内翻江倒海一般,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向恺然收手罢斗,说:“是去罗家还是去警察厅?”练意长摇摇头,吐出一口气说:“哪里也不去。你厉害,我甘拜下风,不过你也不要欺人太甚。我是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怎么做都不过分。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想必不难理解我的心情。她不愿跟我,你带她走吧。要是有一天她说愿意了,你可送她回来?”向恺然怒道:“那我先一巴掌打死她。”练意长微微一笑,向恺然叹道:“意气,意气。果然世上唯有这‘气’字让人勘不破。”练意长说:“还有一个‘情’字。”说着一笑,口中又涌出血沫来。

两人在激斗之后,居然谈论起情义意气来,倒也奇怪。正奇怪着,大门一响,有人开门进来,见了这个场景,先是一惊,忙警觉地左右一看,在门后掩好,问道:“大哥,啥子人来砸了场子?老三老四呢?这两个没得用的鸡娃儿○10,啷个遭别个暗算了嘛?”看见地上的练意长一嘴一身的血,又问:“大哥,还是不是活的?”

练意长点点头,低声说道:“绍武,来得正好,帮把手,带我走。”向恺然说:“不行,你走了,罗家会不会放过苑家妹子?”练意长说:“有绍武在,他们不敢的。”

向恺然把这个年青人一看,叫一声“唐二娃”,唐绍武一听,马上答应一声“在”,再一看面前这个人,也不管一地的碎片扎膝盖,上前跪倒就叫:“师叔。”向恺然森然说:“你个化生子,有点势力不学你伢做大事,帮人欺男霸女来哒?”唐绍武不明所以,问:“啥子事把你老人家惊动了?好多年都没听说师叔在哪里,啷个突然在这里冒出来了?师叔要显功夫,不用专门找我大哥嘛,是想把我引出来?不对呀,你又不晓得他和我的关系。”向恺然说:“原来他就是靠哒了你地的关系才敢做打死人的事?”唐绍武还是摸不着头脑,说:“到底啷个回事嘛。”

练意长说:“原来他就是你师叔,怪不得这么了得。绍武,阿囡认了你师叔做大哥,你师叔上来为她出气来了。”唐绍武张大嘴说:“那个小幺妹,比我小一半,不但是我小嫂子,还是我长辈?老子硬是倒霉。”看一眼向恺然,忙说:“不是不是,不敢不敢。”脑子里飞快地把事情过了一遍,才说:“师叔,你放过我大哥,他已经被你打成这个样子,不去医院怕是活不长的。”

向恺然说:“我手下有数,死不了。”唐绍武说:“当然当然。师叔,你要为幺妹出气,现在气也出了,抬抬手让他过去。我保证他不再来纠缠幺妹,我送他去日本治病,离上海远远的。师叔,他是我大哥,当年在日本读书,我被日本浪人欺负,要不是他帮我,我就回不来了。他为了我,眼睛都差点瞎了一只。师叔,幺妹是你小妹,大哥是我大哥,大家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再说,他也没有欺负幺妹,他是正儿八经要结婚的,我帮他买的结婚证,我还给他做了主婚人。他们现在是正正经经的一对小夫妻,师叔你何必管别个家务事。”

向恺然大怒,说:“这是逼婚,和强盗有么子两样。”唐绍武却无所谓地说:“你以为罗家公子是好人?他把幺妹从乡头骗出来,又不和她结婚,家头又不同意,把幺妹悬起,又算啥子呃?一个小白脸,打了就打了。我看大哥做得比小白脸巴适多了。”向恺然说:“那是不是要问人家妹子愿不愿意咧?”唐绍武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才说:“那师叔你要啷个办嘛?”向恺然想想那罗家公子的死,练意长确实只能负一半的责任,又是沾亲带故,何况这个人也算得上是个痴情种子,苑家妹子跟人私奔,也是做错了事在先。摇摇头说:“罗家那边还在找苑家妹子,他走哒了,妹子要吃亏。我又只是个写字卖文的,怕是保护不了妹子安全。”

唐绍武大喜,说:“这个好办,我去找罗家,让他们不再追究。不然,我让兄弟伙把他罗家烧了,还做得天衣无缝,让他们死都不晓得是啷个死的。”向恺然拉下脸说:“又胡讲。”唐绍武却说:“师叔,你的脸本来就长,再一拉,有马脸那么长了。”说了就笑。向恺然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那就看你这件事办得好不好。”唐绍武马上答应了。

这边的事解决了,向恺然去开里头房间的门。里头阿囡坐在床上发愣,向恺然看她瘦小单薄的身子,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却已经遭遇过了这么大的变故,这下半辈子,还不知怎么过下去。叹口气,看见一边沙发上有些花花绿绿的丝的布的,估计是她的衣服,一把抱起来,用张桌布包了,打个结,对阿囡说:“妹子,我们走。”

阿囡点点头,下床穿了鞋子,跟在向恺然身后到了外头,一眼便看见练意长半倚半靠在唐绍武身上,半截身子都是血,吓得阿囡打个哆嗦。练意长看她出来,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见她害怕,说道:“阿囡,我呒没啥。我打勿过侬大哥,侬跟伊去吧。我要到日本去养伤,格船票勿好浪费脱,侬有一呛○11勿会得看到我。侬现在一家头○12,自己当心。实在勿来事,就回乡下头去。倷爷娘讲侬到娘舅屋里去了,侬回去勿要紧格。”阿囡点点头,说:“晓得了。”

唐绍武看了阿囡吓一跳,说:“小幺妹,小嫂子,啷个弄起的,样儿都缩水了。”阿囡看他一眼,凄然一笑,从他身边走过。

练意长看着不好,那双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那当初吸引他的俏皮、狡黠、活泼、灵性,还有从皮肤底下透出的珠光宝气一样的莹润,那像玉像瓷像清碧的嘉陵江一样的女儿水肤,都不见了。就跟唐绍武说的,整个模样都缩水了。阿囡本来是水做的,这一缩水,脸上只剩两个大眼睛,大得像死人骷髅。这几天,怕是把她一身的水都从眼里流光了吧。担心她萌了死志,便说:“阿囡,勿要放过董三小姐,伊过了勿好就算了,伊要是过得开心风光,侬就去作伊,像作我一样作煞伊。”

○1算盘珠子:特指突出的脊锥骨。

○2背壁:背。

○3有劲:有意思。

○4花:花言巧语。

○5邪气:非常。

○6自说自话:自言自语。

○7隑:gei,第三声。靠。

○8笔咚四直:笔直。

○9洋琴鬼:旧时上海的舞厅乐队全由外国人担任,早期的爵士乐由水手传入,在百乐门舞厅兴起,这些玩管弦乐的外国人,被称为洋琴鬼。

○10鸡娃儿:笨孩子。

○11一呛:一阵。

○12一家头: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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