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碧霄下了蝶之后,每三日他们都要吃一颗药丸,但那并不是解药,只能克制蝶蛊不发作而已。鬼脸蝶谷都是鲜花,要真的要做起来,那可真要命!
又到了拿药丸的日子,蝶婆婆知道她不想见她,于是让玉珠拿了药丸过去。
乐凝妙没有吃,而是仔细的研究起了药丸的成分,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药丸抑制体内的蝶蛊,一闻到花香那些蛊虫就会吸光她的血,破体而出!
所以为了确保自己不会丢掉小命,她只从药丸上割了一小块用于研究,其他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吞下了肚。饶是这样,蝶蛊发作的时候她依然痛的浑身痉挛,仿佛浑身的血液迅速被抽离,那种失血的感觉令她眼前一片昏黑。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头上是翠绿色的轻纱,一转头,看到小月红红的眼眶,小月握着她的手,哭的眼睛都肿了:“妙老大,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点?”
乐凝妙冷着脸不语。
“妙老大,求求你以后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你知不知道你当时晕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有多担心?我恨不得倒在那里的是我!”
乐凝妙冷冷的扭过头,依旧是一言不发。
“对了,妙老大,你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小火炉上温着粥,我去拿来给你吃。”
小月从炉子上把粥端过来,舀起一勺子吹了吹,放到她唇边,冷不防被乐凝妙一把打开,温热的粥差点洒在被子上。
“拿开!”
“妙老大,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说了拿开你听不见吗?”她冷声喝道,清冷的眼神陌生的心悸。
“妙老大,我错了,我什么都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现在还喊不动你了?”她挑起眉毛,冷笑着问道。
晶莹的泪花又浮动在眼底,小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将粥放在床头:“妙老大不想看到我我就出去了,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喝粥啊,肚子饿的感觉真的很难受的。”
望着小月悲伤的离去的背影,乐凝妙心中像是被黄蜂叮过一样,难受的要命。其实在第一眼看到小月哭红的双眼时,是有心软的,可是那些话从嘴巴里吐出来,又变得那样不堪。
心里终究是存了疙瘩,明明知道小月无辜,就是无理取闹的任性起来!自己不好受,偏要让关心自己的人更不好受!
乐凝妙没有碰那碗粥,起身将来到鬼脸蝶谷时带来的东西收进包袱里,关门离去。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木屋里的各个房间的灯都熄了,只有温泉边点起的一盏盏橘黄色的灯笼,幽幽的光晕倒影在温泉上,隐约间看出小木屋的轮廓,像是一个剪影一般,摇摇晃晃。
这样宁静的夏夜伴随着她离去的只有不绝于耳的虫鸣声,蟋蟀、金铃子……的叫声使得繁花包围的小木屋显得十分热闹。
可惜热闹是他们的,我只能用热闹来送别。
刚要回头,却见草丛里窜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那团白色的东西径直跳到她怀里将脑袋依偎在她胸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只白色的母狐狸。
母狐狸大概是要生了,肚子已经鼓得像个球。乐凝妙摸摸母狐狸白色的柔顺的皮毛,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来陪我了。”
没错,乐凝妙想走,她承认她不是个好人,在蝶蛊发作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在小月赶过来的时候,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摸走了小月怀中的一枚解药。
苦笑一下,有了小月的解药也只能支持六天,得找个办法通知师父来接她,不然她真怕自己会死在那片密林里。
乐凝妙一边走一边撒硫磺,以避免蛇虫的叮咬,走夜路并不安全,好在乐凝妙走的时候准备了火把,因此在茂密的森林里也不至于因为看不清脚下的路而被藤蔓绊倒。
一直走到下半夜,累的走不动的时候她才找了一棵巨大的树,爬到树上找了一根粗大的树枝躺好,用绳子把自己捆住,然后将小狐狸放在自己的怀里。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鬼脸蝶谷外面的森林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阵法,寻常人进不来更出不去,而由于夜色太黑,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她走的路已经严重偏离了碧霄带她来的路。
直到第二天清晨,小木屋里的人才发现了她的不告而别,蝶婆婆自然是知道森林中布下的阵法的凶险的,立即安排了所有人去营救乐凝妙。
因为小月不懂阵法,蝶婆婆让他在屋里等候,要是乐凝妙回来了就拉开信号筒,将烟花燃放到半空,其他人自然看得到。
在忐忑不安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小月哪里等得住,想着森林里那么危险,少一个人寻找不如多一个人,这样乐凝妙就能更快的转危为安。
只可惜小月跑去森林中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森林中的阵法不仅多,而且很能迷惑人心,找着找着就会回到原地,加上小月关心则乱,更难找到乐凝妙。
他需要月亮,只要月亮升起来了,他就能找到她,无端的,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在忧心的寻觅中,一天终于过去了。
而乐凝妙倒好,因为将近两天没有吃饭,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手脚一软,不小心摔晕了。
大树周围有她昨晚洒下的硫磺,倒是不担心蛇虫的靠近,母狐狸也紧紧的护在乐凝妙身边,一有风吹草动便瞪大了眼睛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漫长的一天在乐凝妙的摔倒加饥饿的晕眩中,终于过去了,夜色渐渐笼罩了这片森林,月亮慢慢的升上了中天。
幸运的是,今天是十五,十五的圆月能够带给小月巨大的力量。
小月站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凝望着天边的圆月,深黑的眼睛渐渐变成银色,五感也更加灵敏,像是蛇一样迅速游过巨大的森林,探寻着乐凝妙的踪迹。
光线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几乎没有光线到达不了的地方,没过多久,小月便在月光的指示中,摸清了乐凝妙的方位。
即使月光能指出乐凝妙的方位,但是森林中的阵法太多了,一时间被困在其中,进退维谷,急的小月差点又要掉下眼泪。
深呼吸几口平复了烦躁的情绪,小月凝神思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乱糟糟的,呼之欲出。不过半个时辰,小月在凶险的阵法内收了几次伤,伤口皆在凶险的地方,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涌出来的血迹染红了半身的衣服,看起来也是狰狞可怖。
渐渐地,小月的脑海内有些零星的记忆浮现出来,他仔细地筛选出那些陌生却有用的信息,一一应对眼前的阵法。阵法这东西十分玄妙,若布置的精巧千军万马都能瞬间灰飞烟灭。
林中的阵法是鬼脸蝶谷第一任谷主许沧江布下的,想当年那位谷主在阵法的布置上登峰造极,凡是他布置的阵法,能走出来的不是硬生生闯关的绝顶高手便是阵法大家。若是绝顶高手,饶是能闯出来,也会身负重伤。
后来鬼脸蝶谷没落,百多年后拜月教的碧雪祭司成为新一代的阵法大家,其阵法造诣,虽略胜一筹,但两家阵法布置各不相同,想来鬼脸蝶谷谷主早逝,两人未能将南北阵法之精妙一一讨教,也是一大憾事!
大无相八卦阵中变化多端,此阵法的源头可追溯到远古上神统治的时代,后经各大阵法大家不断改进,更加凶险复杂,生门、死门、玄门可在须臾间任意转换,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小月在脑中迅速的推演,又快又准的找到一处生门,进入生门后不能转身,一旦转身后退就不知道身后的门是玄门还是死门了!
如果手中有破阵罗盘当然好的多,既然没有破阵罗盘,也就只好结合星相进行推演,五行八卦会变,但是天空中星象的位置不会变!
饶是凶险万分,经过一夜的推演破阵,小月还是离开了阵法范围,远远地看见白色的母狐狸欣喜地向他奔来!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失血过多的晕眩向他袭来,让他几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强自吊起丹田内的一口真气,运行到周身经脉中,这才感觉好点。
昨夜在满月中吸取的力量几乎全用来破阵了,此刻几近虚脱,跟着母狐狸跑到树底下,刚巧乐凝妙也在清晨的微光中悠悠转醒。
清晨的森林里面浓雾渐渐散开,遮天蔽日的大树和藤蔓将天空遮蔽的只剩微光,太阳渐渐升起,光芒斜斜的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了进来,在渐渐散去的雾气中变成金色,流光飞舞,如天神降下的福祉。
饿了将近两天的乐凝妙此刻在飞舞的金色尘埃里看见小月凝望她的眉眼,犹如看到了仙人,只是目光往下移,却见小月满身是血,吓的大脑一片清明,忙拉住小月的衣袖从地上爬起来:“小月,小月,你怎么了?”
“妙老大,你没事,真好,”说着,从怀里掏出手帕,手帕里包着乐凝妙最爱吃的绿豆糕,“妙老大,饿了吧,多吃点……”
语毕,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小月重重的倒在树根旁,晕了过去。
“小月!小月!”乐凝妙吓的脸色煞白,扑过去抱起小月慌乱的大喊。
“小月!小月!”急匆匆撩开他的衣服,看到胸口,腰腹全都是深深地伤口,乐凝妙不由得更加慌乱。好在小月在受伤的时候就已经点住了周身大穴,此刻的晕眩只是因为太累了。
从林中找了些草药嚼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又把外袍撕成一条条给他包扎,乐凝妙这才松了一口气。
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乐凝妙也不敢随意移动他,只能陪在他身边守着他,希望他早点苏醒。
早上的太阳没出多久,很快便动起了风,呼啸的风从密林中穿梭而过,树叶发出一层层飒飒的响声,淡蓝的天空也变得暗沉起来,渐渐地有乌云朝这边聚拢过来了。
乐凝妙有些慌了,眼看就要下大雨,小月还受着伤,要是伤口淋了雨发炎了可怎么办?伤口发炎可不是小事,严重了可是会死人的啊!
四处张望着,只见母狐狸朝南边跳了几步,朝乐凝妙点点头。这时候也只能靠它了,毕竟有时候动物比人更有用。
吃力的背靠背背着小月(小月的伤口在胸口、腰腹,后背并没有受伤,为了避免压到伤口只能背靠背背着),一步一步蹒跚地跟着母狐狸,几次被树根绊倒,她都硬生生的倒在地上,为小月做靠垫,不让他摔到。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一个山洞,乐凝妙松了口气,此时,汗水已经将她浑身湿透了,两天多来没有吃饭,脚步有些踉跄,身子晃了晃,她还是咬牙坚持没有倒下。
背上传来细微的呻吟,小月悠悠转醒,有气无力的望了眼天空,感觉到身下的温热,挣扎着爬下来。
“小月……小月你别下来,受着伤呢,小心碰到伤口。”乐凝妙抓着他的手臂。
但小月还是下来了:“妙老大,我背起来很重的,别背着我了,我自己……咳咳……我自己能走的……”
“小月!小月!你受了内伤?”望着小月捂着嘴巴的手,指缝里娟娟流下的血液,乐凝妙彻底慌乱和害怕了,“小月,你到底怎么啦?我才离开一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乐凝妙的眼泪流了下来,也顾不得擦,颤抖的抱着小月:“你等着,我给你输些内力,你撑着!”
说着,乐凝妙把手臂上拎着的包袱打开,慌乱的在里面找着些什么,翻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从蓝色塞子的瓶子里倒出一颗颗药丸,每种药丸都倒出一颗,掌心都堆成了一个小山。
“你先吃了,撑一会儿!”一股脑儿的将药丸倒进小月嘴里,小月为了让她安心,嚼糖豆似的使劲吞咽着那堆药丸,看着乐凝妙乐呵呵的傻笑。
那些药都是大师兄、二师兄费劲千辛万苦炼制的灵丹妙药,此刻全被小月胡乱吞了进去,几次吃的差点噎着,乐凝妙忙给他拍背。
“妙老大,我没事,你别哭,别哭了……”想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手刚触碰到她的脸颊,他慌忙缩回手,“我手上脏……”
说着,将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擦干净,小心的拭去她的泪水:“是我不好……让妙老大担心了……”
“你别说话……”乐凝妙的泪水越滚越多,“转过身去,我帮你输内力……”
“不用,妙老大你……”
乐凝妙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走到他身后盘腿坐下,运起她三脚猫的内力,将手心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
乐凝妙的内力本就微薄,又累了、饿了两天,将丹田内的内力全输给他后,当即瘫软在地。
“妙老大!”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搂在怀里,“你怎么样了?都怪我,我该死!”
“不怪你,你好点没有?”她气若游丝的问。
“好多了,”他动人的凤眼里泪水倾盆而出,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她胸口,熨烫出一片温热,“你等着,我这就带你回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翻找,想找出信号弹,最后,脸色煞白:“信号弹呢?信号弹哪去了?”
“信号弹……”昏沉的脑子里闪过一抹模糊的记忆,“在我背起你的时候好像掉落在树下了……”
“算了,没关系,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蝶婆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他抱着乐凝妙,一步步朝前面的山洞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妙老大,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发誓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哭了,如果是我自己让你哭,我就死在你面前。”
乐凝妙的泪水又直直的从眼眶里掉落,一颗一颗止都止不住。
“妙老大,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月又慌了起来,“是不是饿了?等到了山洞我就给你去找吃的。”
“笨蛋,”乐凝妙哭着笑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就算是要死也要在我之后死,要活的很久很久……”
“好,我答应你,我会活得很久很久。”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吹起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天边的乌云迅速涌了过来,转瞬就遮蔽了太阳,在整个天空翻滚着,天地间顿时暗淡成一片。
“糟糕,是雷雨!”乐凝妙推了小月一把,“你现在受了伤,伤口不能淋雨,赶紧到山洞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要走也要一起走!”
“你先走!而且,你不是怕雷雨吗?快到山洞里去!”
“不,我不能把妙老大一个人扔在这里,别说是受了伤,就算我死了,也要死在妙老大身边!”小月更紧的抱住了她,像是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抱一个人,眼神坚毅。
“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快去!”
小月还是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抱着乐凝妙艰难的往山洞的方向走。
还有那么远的一段距离呢,雨却马上要下起来,乐凝妙急了,冷声道:“你先走!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妙老大,平时我最怕的就是你生气,那样我的心会好难受好难受,你一生气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讨好你,可惜小月没用,给不了你全世界,只能在心里怨怪自己,怨怪自己居然惹得你生气了,怨怪自己给不了你全世界最好的。可是这次,就算妙老大生气,我也要这样做,我不能让妙老大一个人在大雨里,就算世界在下一刻毁灭掉,我也不会丢下妙老大一个人逃生!”
“你这个傻子……”在朦胧的泪眼里,她无声的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就算下一刻世界毁灭,就这么死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昏暗的天空里,乌云翻滚着,很快就划过一道凌厉的闪电,小月身子一抖,几乎抱不稳乐凝妙。
乐凝妙察觉出他的异样,从他身上下来,将他抱在怀里:“没关系,我在这里,你要是害怕就抱着我,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怕了!”
巨大的雷声惊天动地,天和地仿佛合在了一起,黑沉沉的一片混沌,唯一的亮光便是天际闪过的带着红光的闪电,像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横亘在正中央,像是要将这个世界撕裂开,小月埋首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像是被噩梦缠绕一般,一遍遍的喊着:“头好痛……好可怕……我不要就这么死了……”
“放心,放心,有我在呢,你不会死的……”乐凝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遍一遍的安慰。
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劈头盖脸的向他们砸来,雪白的闪电将半边天空都照亮了,两人在飘摇的风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两人的衣服,头发也顺着不断滚落的雨水湿漉漉的搭在衣服上,全世界仅剩的温度就是相拥的体温。
终于,受了伤又淋了雨的小月晕倒在乐凝妙的怀里,然后,疲惫过度的乐凝妙也狠狠地摔到在一地杂乱的野草中,昏迷的最后一瞬还不忘将他护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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