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跟着雪珖仁到了杏林苑,雪珖仁照例是将他们打发走了。乐凝妙心中不安,回到郊外的那个宅子找那位少女,哪知道宅子里的人说,那姑娘今日早早的又出去了。
一连过了好几日,乐凝妙都没有见到那位少女的人影,倒是蝶婆婆将聚魂玉绑在了雪枭的腿上,给她寄了过来。
五月的江南仍旧是不变的雨季,连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雪珖仁便让他们在杏林苑帮忙分发药品,因此乐凝妙也抽不出心思来顾虑那少女的生命安全。
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乐凝妙今日上街继续帮着雪珖仁喊话,经过衙门门口的时候,居然看到那些衙役把那张悬赏江洋大盗的令给撕了,心中不由得生气一股不详的预感,问道:“衙差大哥,你们为什么要将那张悬赏令撕了呀?”
“人都死了,这悬赏令当然没用了。”
“你说什么?”乐凝妙顿时神色大变,“人死了?人怎么可能会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死的。要说那个江洋大盗啊,确实不好抓,那匹马跑得飞快,去抓江洋大盗的那帮人一直追到断山崖边才将她一掌拍飞下去。他们找到半夜才在岸边找到了她的尸体,已经死了。”
“那尸体现在在哪儿?”她抓着他的袖子问。
“还能在哪儿?在断山崖的下的白甫河边呗,那种江洋大盗,谁会给她收尸啊?”
闻言,乐凝妙问清了白甫河的方位后,立刻拉了小月的手飞一般地朝白甫河奔去。
一路疾行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在白甫河一个荒凉的河滩上发现了那少女的尸体,尸体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刮得不成样子了,胸口是很明显的一个掌印。
乐凝妙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一掌其实并不致命,那少女的死因是溺水。
小月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乐凝妙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难受,正打算挖个坑埋了她,却听到脑海中传来雪舒伊的声音:“她身体的磁场,和我的灵魂完全契合。”
“你终于找到一个能夺舍的身体了?”乐凝妙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没错。”
好在施行夺舍的法术也没有要求一定要在黑夜,此地又甚为偏僻。乐凝妙立刻让小月去猎杀了一只麋鹿,取了麋鹿的鲜血,脱光了少女的衣服,按照书上的写的用鲜血在那少女身上画下奇怪的符号,然后将聚魂玉放在少女的心脏处,开始结印、念咒。
那段咒语十分拗口,稍有不慎便会出差错,书上说一旦出了差错便会凶险万分,乐凝妙不敢大意,一段长长地咒语念下来,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好不容易将咒语念完,乐凝妙将雪舒伊的魂魄移到手心,贴在聚魂玉上,再将六眼血狐放在少女的灵台穴处,开始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只见那少女浑身的麋鹿的血开始流动起来,像是水波一样汇集到聚魂玉处,渐渐地,聚魂玉散发出耀眼的红光,而六眼血狐头上隐藏着的四只眼中,居然睁开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也散发出耀眼的红光,与聚魂玉上的光芒交相辉映,最后在光芒达到最盛的时候消失的干干净净。
小月上前看了看,关切的问道:“不会是没有成功吧?怎么没有看到她睁开眼睛呢?”
“不会吧?”乐凝妙也有些没底,夺舍这一招是鬼术这本书里放在最后介绍的,算得上的鬼术里最顶级的法术,她修习鬼术还不到一年,再加上自己老是偷懒,能力到底如何自己也不敢确定。
小月到底比乐凝妙多一些常识,上前掏出了少女口中的泥沙,然后挤压她的腹部,让她将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接连吐出了好些水,躺在地上的少女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不会真的没有成功吧?”乐凝妙沮丧地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不知道雪舒伊会不会被永远的困在聚魂玉里面啊。
像是明白乐凝妙在担心什么,小狐狸走到少女身前,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放在少女的鼻端摆动了一下,然后将脑袋放在双爪上,闭上眼睛做休息状。
“你是说,她现在只是太虚弱了,需要休息?”乐凝妙猜测道。
小狐狸点了点头,又顺从的爬到乐凝妙的怀里,靠着她温暖的胸脯睡觉。
“妙老大,我们将她抬到宅子里面吧,说不定过几天她就醒来了。”
乐凝妙点点头,小月自告奋勇地背起了昏迷中的雪舒伊。他们没走几步,雪舒伊的身上便掉下了一张纸,由于是厚厚的油纸,浸湿了也没有烂掉,乐凝妙捡起来看了看:“这什么啊?那么长的一串名单。”
油纸上都是一些人名,人名后面写着的是他们的身份,有些是商人,还有些是江南的朝廷官员,甚至还有些是江湖门派里的人物。
手中的名单里,有一部分人名用朱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乐凝妙想了想,将它收进了雪舒伊身上穿着的衣服的内袋里。
当晚回到雪莲宫,乐凝妙离开在桌前画出了去死亡森林的路线还有需要注意的事项,雪舒伊毕竟是她想派去死亡森林的第一个人,所以乐凝妙格外注意些,一直写到子时才停了笔。
停了笔后,乐凝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刚打算去睡觉,却发现在庭院暗处的芭蕉树下,有一个稀薄的身影在对月饮酒。
那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在凄清的夜色里,仿佛有着无限的哀伤,不知道为什么,乐凝妙看的无端的有些难过。
她出了门走到院子里去,那人却没有回头,兀自喝着酒。鬼使神差地,乐凝妙说:“喝酒伤身,这大半夜的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你要来一杯吗?”温紫檀没有看她,抬头仰望着天边并不皎洁的月亮,问道。
“我不喝伤心酒,”乐凝妙摆了摆手,“敢在雪莲宫中大喇喇地去厨房的地窖里偷酒喝,不怕发现了误事吗?”
“无妨。”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消沉。
乐凝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虽然她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第一次他是以不甘和愤怒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二次他是以冷漠和偏激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她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在她一个外人的面前毫不设防地表现出他死气沉沉的一面。
“你到底怎么了?”被这种孤寂又悲伤的气氛感染,乐凝妙忍不住抓起酒壶就着壶口喝了一口,冰冷的酒下肚,胃冷了,心脏的某个地方好像也有些冷。
他又沉默地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消沉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了不能解决的地步了吗?”
温紫檀依旧自顾自地喝着酒,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被悲伤包围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了。
乐凝妙自知今夜她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不再问,转身就走。
身后的他突然开口说话了:“你有没有体会过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滋味?”
乐凝妙一愣,说道:“没有。”
“那你有没有体会过所有亲人都相继离世的滋味?”
“我没有亲人,我从小就是我师父养大的。”乐凝妙讷讷地说。
“算了,”他惨然笑了一声,“当我没问。”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生命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单行道,而是所有人走走停停的大舞台,总会有人来到你身边陪着你的。”
“陪我一段时间,给过温暖后,残忍的离开吗?”他冷笑道,嘲弄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消失在飒飒作响的黄色杜鹃花的枝叶中。
乐凝妙望着他在黑暗中看不太清的侧脸,突然说了一句:“我可以抱你吗?”
然后,没等他同意,乐凝妙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覆了上去,修习鬼术已久,她的体温不同于常人,可是这样低的体温笼罩在他因为吹了半夜的冷风而冰冷的身体上,却温暖的不可思议,他的身体很快就因为她的拥抱而暖和起来了。
乐凝妙放开手,说道:“就算最后会离开,也会留给你足够的温暖让你在这样的寒夜不被冻伤。”
乐凝妙喝干净最后一点残酒,说道:“夜深了,休息吧。”
转身,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乐凝妙走回自己的房间,吹散了桌上的蜡烛。
庭院内的温紫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似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也紧紧的攥着,身体最后一点温暖也消失干净,他在萧瑟的夜风中站了起来,终于能抬起头以一种无畏的精神望着天边的那轮月亮,满目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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