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停了,抬头看去,天边是雨后的深青色,如清浅的水中青色的鱼鳞,最后一缕微光在翘起的螭兽上渐渐消失,红色的灯笼沿着长街断断续续地点亮,淡红色的微光笼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下雨天来的灾民也不多,在戌时初的时候,雪珖仁就已经帮那些病人看完了病,回到了雪莲宫里。
乐凝妙吹了一个奇怪的口哨,天边飞下一只白色的雪枭鸟,乖顺的落在案头,她伸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雪枭也不避开,反而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乐凝妙将昨夜写好的信放进竹管里,在雪枭的脚上绑好,又喂了一些吃的给它,雪枭满意的点点头,朝天空飞去,很快就在漆黑的天空里消失不见。
今夜的天边有一轮淡淡的月亮,看来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乐凝妙闭上眼睛闻着黄色杜鹃花浓郁的花香味儿,有片刻的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何方。
突然,黄色杜鹃花的香味里夹杂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乐凝妙猛的睁眼,只见微弱的月光下,她的身后露出了一个纤长的稀薄的影子……
还好乐凝妙的反应快,不让一定会让身后的那个影子得手!
须臾之间已经过了三四招,乐凝妙小心翼翼地躲过他朝她袭来的一个又一个杀招,两人从亮出很快转去了暗处,别说看清对方的脸了,就连对方的动作都有些看不清,只能凭借疾劲的风声判断对方的动作到底在哪里。
乐凝妙心中暗暗叫苦,以自己的武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正想喊人,谁知他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招数越来越凌厉,每一招带起的风声几乎都能刮伤脸。
乐凝妙且战且退,只能全力应战,生怕一不小心就身死人手,哪里还分得出心思喊人?
两人的战场从桌前移到了屏风后,又从屏风后打了出来,乐凝妙不得已跳窗逃跑,哪知道那人并不罢休,居然还追了上来,似是打算不死不休。
乐凝妙心中有苦难言,只想着这雪霜音生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啊,人家居然派了这么厉害的杀手来杀她,看来得想办法把他引到雪珖仁的寝殿去,雪珖仁那里人多,对方就杀不了她了。
那人似乎不打算跟她耗太久,杀招越来越凌厉,很快就将乐凝妙逼在了院中的一个角落,挥剑朝乐凝妙砍了过来。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
那人跃起杀人的一瞬间,乐凝妙看清了他的脸,居然是上次在风雷寨救了的温紫檀,不由得怒喝道。
那人愣了愣,剑气偏了偏,将旁边的黄色杜鹃花斩落一地。
“是我!你个白痴!为什么要杀我?”乐凝妙咬牙切齿地逼问道。
温紫檀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道:“小声点,你想我死吗?”
乐凝妙使劲点了点头,见他捂得更紧了,只好胡乱摇了摇头。
温紫檀收了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乐凝妙反问道。
“这你不必知道。”说着,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挥手,袖中飞出一枚小刀,没入了往后院而来的一个白衣侍女的脑袋中,穿过她的脑袋直接钉在漆着红色油漆的廊柱上。
“你干什么?”乐凝妙低声怒喝道。
温紫檀没有答话,只问了一句:“你会易容术吗?”
“不会。”
“麻烦!”他低咒一声,走到死去的那个侍女面前,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几下利落的下刀,便将一整张人脸削了下来,更难得是那张人脸居然薄如蝉翼,几乎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看到。
乐凝妙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仿佛是察觉到她要干什么似地,温紫檀说道:“只要你敢喊一声,我保证下一张人脸就是你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只要乖乖地配合便好了。”
“别忘了,你中了我的盲蛇蛊……”
“无所谓,知道我中了盲蛇蛊的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说你要是死了,还有谁能用这个牵制到我呢?”
“……”目前的局势已经复杂的不容乐凝妙去抗争什么了,她沉默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惹这个性格极端的少年比较好。
记得刚在风雷寨遇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比较阳刚的少年,虽然愤世嫉俗,虽然会怨恨命运不公,但他不会不把人命当回事。和他分开的这一个月,他到底发什么了什么,是什么使得一个少年的变化如此之大。
现在的他浑身带着一种拼死一搏的孤勇,一种决绝的锐气,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的了他的脚步。
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乐凝妙是不懂这些的,可是这一刻,她发现了这个少年的可怕。
也许他会害死她,乐凝妙这样想,扶风矿的事算不算是与虎谋皮呢?
“你的房间,今晚借给我。”冷冷地抛下这样一句话,温紫檀转身离去。
乐凝妙并没有反驳什么,因为今晚轮到她给雪珖仁守夜。想了想,她还是上前,将那个白衣侍女的尸体拖到院落中一个干枯已久的水井内,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盖在上面。
第二天一早,乐凝妙回到房间的时候,赫然发现昨晚死去的那个白衣侍女站在她面前,顿时吓得她脚下打了一个趔趄。
直到那白衣侍女冷冷的朝她挑了一下眉,她才认出来,原来那是温紫檀。她以前听大师兄说过,江湖上有一种罕见的易容术,不是用特殊材料直接炼制人皮,而是直接从真人的脸上剥下一层薄薄的皮,然后在用特殊的手法加工,做成人皮面具。
只是那门易容术失传已久,想不到今日居然教她给遇上了。
虽然很好奇要怎么加工才能炼制成面具,但是一想到一张面具代表着一个死人,乐凝妙就心中发憷,本来想问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憋了下去。
上次在风雷寨的时候,听关佩儿的意思,温紫檀的脑袋像是很值钱的样子。看来离开了风雷寨,他免不了要遭受一番追杀,到处逃窜,想不到他最后居然逃到了雪莲宫来。
仔细一想,乐凝妙也不得不佩服温紫檀的智谋,雪莲宫中全部都是女子,任凭谁也想不到温紫檀居然会易容成女子混进这里来。
也许他只是想找个容身之所吧,思及此,乐凝妙也不打算揭穿他的身份,只是冷冷的警告了他一句:“你给我低调点,要是露馅了,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
温紫檀也不以为意,只是低眉,装作一脸温顺的样子:“副堂主,奴婢服侍你洗漱吧。”
“不用了,你去外面站着就好,”乐凝妙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喊道,“雪桃,进来服侍我洗漱!”
“副堂主,雪桃是专门服侍公子的贴身侍女。”门外的一个青衣侍女忍不住说道。
“她等级高还是我等级高啊?”
“是,奴婢这就去通传。”
那青衣侍女走了后,乐凝妙又有些后悔,这不是没事找抽吗?她和雪桃两看相厌,一大清早的叫她过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好在雪桃也不是个不守本分的人,乐凝妙在洗漱的时候没有对她有过多的苛求,所以她也就没怎么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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